与观主师兄弟道别后,诸葛尘便与王大雪一前一后下山去。
观主看着白衣背影,轻声说道:“难以想象,几十年,乃至更短之后的天下,该会是何等模样。只要有此人在,这天下江湖的纷乱局面,终究会有一日真正统一。”
道士看着自己师兄的脸,开口说道:“怎么师兄就对那个青年寄予了厚望?”
“寄予?”观主哈哈大笑道:“这个词我可不敢用,再说这一是事实罢了。前些日子南边死了一位身有妙术傍身的竹篮打水,就是那个青年做的。真够狠的,拼着自己的境界全失,也要做敢做之事。我们这些喜欢考虑后果而踌躇不前的凡夫俗子,当真远不如他!”
道士也知道随着自己师兄那一声轻叹,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好在他也不是非要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而自扰的人,看着这座邱峰独到的雪景,他轻声说道:“外面天寒地冻,师兄回屋吧。”
观主隔空抓了一捧雪放在手中揉作一团,以自身的雄浑气机将其托起送入道观门前的那石像头顶。类似这样的事情,在他还年少的时候,每逢下雪经常做。当然也没少因为这事,而遭到师傅的责骂。
“我可是臻道境界的修行人啊,怎么会因为天寒,而感到不适?师弟若是自己觉得冷的话,没必要陪着我,先回去就好了。”观主笑着说道。
道士悻悻然的垂下头,冷则冷矣,可师兄好不容易才走出那个屋子,自己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浪费了一次好机会?
观主似乎瞧出了自己师弟心中所想,开口说道:“放心吧,至少在我离开这座天下之前,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画地为牢了。大好山河景色,总得看尽才行,我也更好了无牵挂的离开这座天下。”
“终究......还是要走吗?”道士轻声问道。
观主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这件事师弟你就不要再劝了,自我踏上修行路起,便想着能够离开这座天下,去见更高出的风光。”
两人无言,竟然互相劝不动,便不去说了。这是师兄弟二人间的默契,随着相视一笑,他们便转身向着屋中走去。
而此时太子一行人也终于走出,那些侍卫有的抬着那位在观主一击之下便重伤不起的竹篮打水,剩下的则都拥护在太子的身边。登山时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他抬起脚向前走去,踉跄间险些跌坐在地上,而身边那个中年人同样六神无主,他可没有能够保命的身份,真要被别人惦记上,恐怕连今夜都活不过去。
观主没有与他们言语的念头,径直走过。而清楚事情经过的道士则不忘火上浇油道:“太子殿下日后常来,咱们邱峰道观的香火,可就全仰仗您了!”
本想勃然大怒的太子才抬起头想要大骂出口,但他到底还是记起了那个不起眼的道士终究是观主的师弟。思来想去,他叹出一口气来,不再说话,随着自己的侍卫走下山去。
今日一行,当真是弄巧成拙。而晚上在衍晴河上的那场宴席就算再没有了开下去的目的,可请柬已经发了出去。到时候还会有不少年轻俊杰前往,现如今太子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止损了。
下了邱峰,太子遣散自己那些侍卫与身边的中年人,独自一人去往一家茶馆喝茶,借以平复自己的心绪。
茶馆今日的客人很多,店小二本身就手忙脚乱。再加上他虽然贵为太子,却并不会经常的抛头露面,所以没人能够认出他来实属正常。而且以此时太子的纷乱思绪,只想静静喝几杯温热茶水,再回到那个冷清的东宫。
可还没等他喝上几口,便有一位青年走进茶馆,坐在了他的面前。那人瞧着俊朗,而且面带笑意,似乎极容易亲近。
青年向店小二要了一壶不算多贵的茶水,随后与太子闲聊道:“京城下雪,天气真冷,难怪今日茶馆的人尤其多。没有几个余位了,我坐在这里,想必公子不会介意吧?”
太子没有心情说些什么,就只是摇了摇头。
“这间茶馆虽然老旧,但据说已经是京城里的百年老字号了。一般人不知道,能来这里喝茶的,要么是突发奇想的贵公子,要么就是仕途顺利更有闲情雅致的读书人。不知公子您,是前者,还是后者啊?”那青年自问自答道:“总不会两者皆不是吧?那让我猜猜,该是被琐事缠身的失意人?堂堂一介太子,怎么就突然心生烦恼了呢?”
青年轻轻一笑,在雾气缭绕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旋即开口说道:“我是商学,勉勉强强也算是一位皇子,从身份上来看,应该与太子您差不多。”
应该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雪落之后的第一日,身为万剑书院弟子的商学竟然会找到大衍的太子,而且一眼就看出了太子是带着烦心事来到这间茶馆里饮茶解忧的。
要说这其中没有暗自监察,没人会信。所以太子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你监视我?一个大商皇子,想要在大衍太子身上做文章,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就算以你的身份,名声也恐怕烂了吧?到时候过节犹如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你商学就算身为修行人的心境再坚韧,也不会半点都不动摇吧?”
茶馆当中纷纷吵吵,自然没人在意这两人的谈话。就算店小二从两人身边经过,也只是想着快些将茶送到客人的手中。
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位寻常来说根本就不会碰面的青年对坐在一起,心中各有心思,但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商学轻轻一笑,摆了摆手说道:“监视太子,再来见面?我还真没这份胆量。只不过是针对诸葛尘罢了,而太子你又恰好去找了他。”
“你敢监视诸葛尘?”太子瞧着商学,轻蔑一笑道:“你是修行人,他也是修行人。我不认为你有实力能够做到监视他而不被他所察觉,更何况你还是他的手下败将。如果想让我相信,劳烦皇子你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商学并没有因为“手下败将”四个字而产生多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他在心中已经差不多释怀了那次的失利。除非诸葛尘在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咄咄逼人,不然别人的冷嘲热讽,实在难以让他生出愤怒。
“现在的他,已经境界全失了。不然的话,我哪里敢去监视他?”商学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个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事实,随后他又补上一句话:“毕竟如今的他,我远远不是对手。能够以一己之力斩杀一位身有妙术傍身的竹篮打水,恐怕也只有我也踏入那个境界,才能够做到吧!”
修行人间的生死相争,打败与斩杀从来都是两码事。因为如果一方存心想要逃命的话,境界相同的情况下,他的对手是没有办法的。
而商学也从中明白了一件事,他与诸葛尘的差距,已经是越来越大。自己的境界虽然已经来到了天命巅峰,但换位处之,想要斩杀流阳的话,却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他......境界全失了?”太子皱起眉头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而你今日来找我,难不成就是为了诸葛尘?如果真是这样,烦请皇子离去吧。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大衍的子民。身为太子,我不可能对自己的子民下手!”
商学哈哈大笑,而随着他这声古怪的笑声,就连整个茶馆也陷入了死寂。
“很抱歉打扰了诸位雅兴。”商学压住自己的笑声,轻声说道:“大家继续喝茶就好。”
就在此时,有一人从椅子上站起。他是国公梁家的大公子梁世荣,而这间茶馆也是他家的产业。更关键的一点,此人也是万剑书院弟子,而且已经入院三年之久。境界之上,也已经与竹篮打水只有一步之遥。
既然能够进入书院当中,未来的境界起码也会是天命起步。然而这位梁世荣与商学一样,心在修行中,只不过他自己也清楚一件事。这辈子想要跻身竹篮打水,没有足够大的机缘,恐怕是奢望了。
每一道境界之间的阻隔,因人而异。说轻松的话,像诸葛尘与商学,只要沉下心来修行,区区竹篮打水,当然不能阻拦。要说困难也对,因为很多人都因此而终生不能踏入竹篮打水当中。至于所谓妙术,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苦修不得入,那么梁世荣只得出关寻求破境契机。然而仍旧不得门路,也是在这期间,他才得知了商学此人的在书院当中的事迹。
本来整个万剑书院的弟子,有很多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正是商学的异军突起,才让他的地位愈发下降。如今的万剑书院,不认识他梁世荣的人比比皆是。但要找出一个不清楚商学此人的,却无异是大海捞针。
能够在修行路上如此顺风顺水,更是国公梁家这样的大世家出身,梁世荣的骄傲完全不逊色于商学。他几次想要挑衅商学,来引发两人间的大战。而一心扑在诸葛尘身上的商学根本没理睬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对方不配。
而今日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出现在这间茶馆,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随后开口说道:“一位大商皇子,与我大衍的太子坐下一起,真不怕被看见后传遍京城,落人口舌?”
商学抬起头来,眼神当中满是淡然。处事不惊,他早就习惯了尽量减去那些毫无必要的慌张。而且他根本就没将这个国公府中走出来的天才修行人放在眼里,毕竟在他心中,时间天才分两等。第一等属于他与诸葛尘,至于剩下的一并归属在另外一等当中。
反倒是太子大惊失色,但好在他掩饰的很好,才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但他还是瞧向了商学,求助于对方。就像梁世荣说的那样,他们这两国皇子见面的事情要真是如同流言一般扩散到大街小巷的话,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百姓哪里会去管那么多,一定会将他这个太子骂得狗血淋头,而皇帝也没准会在暴怒之下剥夺他的太子之位。
商学喝了一口茶,示意太子不用太过惊慌,随后他便与梁世荣说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说出来就好了。”
熟悉商学的人都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动了杀心。而在他生出杀意之下,也只有诸葛尘一人还悠闲自在的活着。
“很简单,你与我大战一场。要是你输了,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在万剑书院埋头做事。”梁世荣缓缓说道:“至于我输了......根本就没这可能。”
“你倒是自信的不行。”商学嗤笑出口,旋即起身。他还没有拉开拳架,便打出快如闪电的一拳。
然而梁世荣也不是废物,接下这一拳虽然有些仓促,可还是在准确的判断之后展开了回击。
京城当中能够有如此身手的大家族子弟不多,而梁世荣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算此时,他仍旧留有余力,开口说道:“此地狭窄,不如咱们走出茶馆,去空旷无人的地方厮杀一场?”
商学点头说道:“正合我意。”
两人旋即走出茶馆当中,去往京郊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而这正中商学下怀的举动,让他不禁发笑。若是在京城当中,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再有胆量,也不敢在这异国他乡斩杀一位国公府上的子弟。
不过在这荒郊野岭,商学不敢做的事情,就都会顺理成章了。既然梁世荣不识好歹,特意说出了他与太子的见面,便注定他不能活下去。不然事情败露,他看重的名声,也会跟着一落千丈。
商学抖动自己的肩膀,缓缓拉开拳架。此时的他就如同噬人猛虎一般,随时准备将自己的双拳送入梁世荣的心肺当中。
踏步向前,商学一声长啸,递出一拳。
梁世荣赶忙出手阻拦,然而在这一次他在准备充分之下,竟然仍旧被打的倒退咳血。他的双眼当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青筋暴起,稍一用力,剧烈的疼痛便让他难以承受。
“先前茶馆中的那一拳,你竟然隐藏了自己的实力!”梁世荣嘶吼出声:“你贵为大商皇子,竟然如此无耻!”
“兵不厌诈嘛,别跟我说你不懂得这个道理。”商学淡淡的说道:“你自己蠢,却怪在别人的身上,真是有够好笑的。实在不行,你还我一拳?如果你能碰到我的话。”
这一番话说的很不客气,梁世荣一口气息没能运转流畅,闷哼一声,伏在地上。而商学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揉动自己的手腕,随时准备递出自己的杀招。
“你真敢杀我不成?!”梁世荣皱起眉头,缓缓起身。他心中当然知道自己的这条性命如今已经掌握在对方的手中,而以商学的身份,就算真的杀了他,也不会在这京城中引起太大的波澜。就算被有心人挑拨,只要书院出面,一切也都会逐渐平息。
一个活着的梁世荣的价值尚且比不上商学,就更别提身死之后了。而且在此地他真要是被商学给杀了,就算有人亲眼看着他们走出茶馆,但也不能武断的判断是商学杀了他。
这座京城当中,背地里想要讨好大衍的,可不在少数。当然了,大商朝帝城那边差不多也是这个光景。
商学看着梁世荣,突然笑出声来:“换作平日,我在杀一位别人眼中的天才之前,都会有一丝不愿意承认的心喜。不过自从沦为诸葛尘的手下败将之后,这份情绪不仅没有了,反而有些哀伤。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对不对,我来给你说,你听就好了。”
这位大商七珠皇子近乎病态的笑着:“我一想到他诸葛尘要是在击败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法,就觉得异常恶心。这算什么?自己无所谓,换成别人,反倒认为不行。”
梁世荣开口问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拳,正中梁世荣的胸膛之上。这一拳极为刁钻,力道掌控的也刚刚好。既不至于让梁世荣昏死过去,又能让他切身体会到身上的疼痛。
“我说你听就好,干嘛急着去死?”商学坐在梁世荣的身边,开口说道:“我一直以为只要能活着,无论做什么听什么都行。怎么到了你这,感觉不太一样。”
“其实也用不上你说嘛!”商学哈哈大笑。
他缓慢拉开自己的拳架,在梁世荣惊恐的目光中,将其胸膛捣烂。
自从走出魔窟之后,商学的性格愈发疯狂。直到现在,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
他盯着面前的梁世荣的尸体,竟然俯下身去开始吃了起来。没一会,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自言自语道:“怎么样,吃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