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
后来,和心上人隐居在神魔交界处的小镇上,每日过着与常人无异的品尝生活的小仙倌,想起今日时,总会心口一阵闷痛。
如果那个时候神女知道,大人为了保全她都做了些什么,如果她知道得更早……
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如果浮图玉没有暴露在世人眼里,如果战神没有被小人诬陷,如果大人不是那一族留存的唯一血脉,如果神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愿意高抬贵手……
他们原本也能,在开满了梨花的小镇上,安安静静地相守一辈子。
而不是颠沛流离,饱尝离别之苦,甚至……阴阳两隔。
神女,和大人,应当会很幸福的吧。
可是世间最无用的,就是如果二字。
嶙峋阴暗的山洞两头,系统默默地缩在角落里,让结界边蹲下来的身影哭了个痛快。
机械质转动的眼球盯着地下。
直到暮色逐渐覆盖了本就阴暗潮湿的山洞,放肆地哭了很久的人,才扶着着快蹲麻了的脚站了起来。
系统转了转眼球。
女子纤细的身影隐在模糊的光影里,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倒平缓了很多:
“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野果子。”
笨拙地调整机械身形的人刚想跟上去,想了想又觉得她一个人静静也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脚步轻缓的人踏着朦胧的月色,破碎的风声走出了洞口。
系统看着她的背影,蹲下来默默地想:神女瘦了。
天色渐渐晚了,风也紧起来,一人一统围着热烈地,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篝火,默默地啃果子。
系统不知怎地想起以前,他们联手欺压他这个老实人,不准它吃小世界里的任何东西,故意叹道:
“我还以为有神女和大人在,我这个卑微的系统,永远都没机会尝尝人间的果子了呢。”
姜小芽嘴一顿,眼眸微微弯起来看着它,语气温和:“你那个时候还小,哪受得住其他世界的吃食啊。”
系统愣住。
姜小芽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果子,没注意到小仙倌陡然红了的眼眶。
风雨突然就起来了,相对无言的两人坐了一会儿,盯着结界里的人看了一会儿的姜小芽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衣裙:
“我有事出去,你在这守着,没问题吧?”
系统下意识摇头。
等那人快消失在夜幕中了,系统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她的背影大喊:“神女!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的身影顿了一下,只是背对着它,招了招手,有没有回答,回答了些什么,则藏在了肆虐的风雨声中,成了永远的谜。
这时候的系统可能永远都想不到,那个每次出任务都要啃一个苹果,热衷于欺负它的神女,最后留给它这个背叛者的话是:
何必呢。
何必呢。
铺着罕见的神兽毛皮,繁华满目的华丽洞府内,单手提壶,指拈黑棋的男子轻佻地笑了笑:
“何必?”
数日未见,周身黑气都淡了许多的老炮喝了口酒,擦嘴:“你可别忘了,你拿你的修为起过誓的。”
白昀挑眉看他:“你觉得区区几千年修为,他舍得拿那位的性命去赌?”
对面的人老鬼王愣了好一会儿。
白昀勾唇:
“这六界啊,谁都是求着我做生意。”
“只有他……”
白衣似雪,眉眼风流的男子笑了一下,又不说了。
给似乎还没想明白过来的老炮斟了酒,也不看他复杂的神色,径直捏着酒杯一碰,就一饮而尽,咂嘴道:
“谁不知道我这什么都可以求?”
“从前她神女求我救他出渊界的法子,我象征性地拿了点她的修为,背后的代价,可是他,实打实拿寿命换的。”
“如果阵成了,他身陨道消了,神女还能不求到我这儿?”
突然明白了的老炮,嘴里泛苦,放下酒壶,笑着摇头叹道:“都说这一族出尽了痴情种,原来是真的。”
白昀不置可否,继续替他斟酒,眼角微挑:“你猜,他拿什么和我换的?”
“什么?”
那人狭长的眼眸眯起来,语气轻缓:“神脉。”
对面的人倏然瞪大了眼睛。
白昀自顾自地饮酒:“可惜呀。”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竟然还摇着头笑起来:
“神女不领情。”
老炮喃喃:“怎么会……”
白昀挑眉:“怎么不会?我诱饵都抛出来了,神女竟然就那么把我推了出去。”
捏起酒杯,细细把玩的人想起渊界之主嘴角淌血来见他的样子,轻哂一声:
“真是……”
“多情总被……”
最后几个字轻得瞬间湮没在轻柔拂过的风声里:
“无情负啊……”
水月洞天内。
单手拨着光滑的算盘珠子的老人眼睛都没抬一下,层层挡住的帘幕已经散开了,苍老的声音似乎早有预料:
“来啦?”
女子对他颔首,老人放下算盘,轻叹:“他什么后路都替你想好了,唯独算漏了你战神之女的身份。”
“说吧,你许什么愿?”
姜小芽看他。
因为神力薄弱,她从生下来,就没有享受过战神之女的殊荣,头一次知道这位曾跟随父亲踏平三界的神算子的时候,还是刚救出苏苏的那晚。
渊界崩塌,魑魅魍魉差一点就把鲜血浸透了的他们扯了回去,神界的那些人更是步步紧逼,苏苏为了护着她,一袭玄衣,都被血浸得,沉重了几倍,神魂都快被打穿打散了,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求求你们,不要……放过他,放过他……苏苏……苏苏!不要……救命,救命啊!!!……”
苏苏看着她,嘴角溢出鲜血来,苍白的手却还是无力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对不起……”
她以为他们会死在那里。
可是醒来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东海底。
苏苏伤得很重,那些人差一点就得手了,是他,是她父君的老将,将他们救回了东海,藏了起来。
她还记得他那天浑浊的双眼里满是叹息:“我只能保你们一次,神女……您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打算。
现在,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