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藐也不多劝,只是在粟芒又一次离开后,邀我去她的幽冥司坐坐。
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幽冥司,和我广寒之地截然不同的地方,无处不充斥着压抑,天空是雾蒙蒙的深蓝,有两只硕大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下方。
应该是瘆人的很吧,虽然我没什么感觉,但见那黄泉路上瑟瑟发抖,踽踽前行的样子,估计心里是怕得很。
当然也不缺刺头,未过奈何桥前,这些灵魂还没得到清洗,大部分还记得生前事,枉死的,横死的,不甘心的多了去了,动不动便闹上一闹。
我看着,一点骚动藐藐是不会管的,闹得动静大了,入了天上那眼睛里,天空便裂开一道缝隙,形似一张大嘴巴,把那闹事的灵魂一口吞了,嘎巴嘎巴嚼的欢,底下的灵魂骇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有点想笑,他们这是以为那些灵魂被藐藐吃了呢,其实不然,这些只是被藐藐先一步送去清洗灵魂了。
反正洗完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谁还知道自己被一张大嘴巴嚼过的事?
那些被震慑过的灵魂,老老实实的排队去奈何桥边,等待清洗灵魂。
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命过不去。
黄泉路有无数条,奈何桥也同样不止一座,毕竟八千小世界那么多呢,若只有一处还不挤死了,黄泉路到奈何桥前是一片忘川河岸,艳如骄阳的彼岸花满岸,这花儿的香气能让人忘记忧愁,安抚下情绪后,再清洗灵魂,就容易的多了。
也就是这里,不同世界的人还能凑在一起聊上两句话,不过过不了半晌也就忘的干干净净了。
忘川河是渡不过去的,想要过去只能从奈何桥上过,奈何桥上奈何雨,淋了这雨,灵魂便清洗干净了。
当然定然是有人不愿意的,那也没关系,就在忘川河畔待着呗,呆的久了,彼岸花的香气足够让你放下一切。
过了奈何桥,甭管你是哪个世界的,统一跳下三生池,三生池会把你的功德以及冤孽都洗干净,又是干干净净一条灵魂,如此便可投胎转世去了。
因幽冥司实在太忙了,一个灵魂重新投胎转世,少不得要排上一百五十载,所以人界认为一百五十年便是一个轮回。
有不愿意投胎的,就有恨不得早点投胎的,这儿也没人拦着不让他们说话,只要不引起混乱,藐藐的眼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投胎的无非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东西,在忘川河畔多待两天也就都放下了,想要投胎的人无非是不满现今的生活,妄想重新投胎投个好人家。
我嗤笑,人界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投胎到哪里,该作孽还是作孽,该行善还是行善。
我不知道藐藐叫我来幽冥司做什么,听这些无聊的抱怨吗?
藐藐却将我引到忘川河畔,这里总有那么几个钉子户,心里执念太深,怎么都不愿意投胎转世。
倒不是藐藐不想吃了他们,只是这些人身上因果太深,除非他们自己放下执念,不然若藐藐吃了,那因果就会投到她的身上,平白和俗世之人扯上关系,藐藐才不乐意呢。
许是在忘川河畔呆的久了,这些人也没多显得愤世嫉俗,苦大仇深,看样子,说不定再呆个几百几千年的就放下执念,去投胎了。
藐藐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却摇摇头,说他们已在此呆了上万年了,若是想投胎早就去了,终究还是执念太深,放不下。
有什么放不下的,依我看来,无非那几样,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只是嘴上说说谁都会,藐藐带我看了他们的记忆,我便不做声了。
所以啊,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把人类的灵种,灌注那么多的精神。
这些执念,虽然不能令天地变色,也不能令山河动荡,却能影响我的想法。
呵,人类真是个可怕的灵种。
你看粟芒,不就牵动我的心了吗?
我还是喜欢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可那到底是粟芒,是我真心喜欢过的人。
当他再一次醒过来,跪在我裙下,对我说了很久的话,我点了头。哪怕心里再不舍,我还是决定放他离开,我不想看他变成忘川河畔那些孤独背影其中的一个。
他一定很惊诧,因为他的表情就是那么说的。
我对他说,我放你走,但就这一次,我最后一次向你妥协,只期望你来世,再也不要和我扯上半分瓜葛。
最后,再让我送你一程,亲手结束这段缘分。
我动不了杀念,于是我给他喂了颗灵气暴涨的灵气丸,直接让他爆体而亡,他死时,嘴角是带着笑的,这一次,我没有让他醒过来。
藐藐是亲自来勾的他的灵魂,我这儿也只有她能进的来,她看到我时,还愣了一愣。
她对我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但好像有那么一句。
“姐姐,别哭,他不值得。”
我哭了吗?原来我也会哭啊。
四十七万九千六百一十年,换成人界的时间,就是一千三百一十四年。
读作一生一世,实则一伤一死。
粟芒投胎转世后我还偷偷去看过他,小小的孩童早熟的很,出生时就天降祥瑞,被视为人类的希望。
那个时候,人类的处境已经相当糟糕,虽然一开始因为他身为人类的私心,已经帮助人类在妖族和魔族手下建立起了一隅之地,可从他开始寻死之后就再没把心思放在人界过。
人界也是衰败的相当快,到了他转世的时候,已经几乎无栖息之地。
所以他的出生被视为人类最后的希望。
他也确实没有辜负人类的期望。
因为灵气丸残存的灵气,他独辟蹊径,探索起人类修炼之法来,打妖族灭魔族,好不热闹,最后甚至被他开辟出一方空间,引领人类修炼成仙。
追求长生。
呵,长生,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初宁死都要放弃的什么?
他的力量虽然还不够封神,但到底是一方霸主,于情于理都会和神界打交道,我自然是想避开他的,谁知道他不知从哪听来我的名号,一定想要见我一面,最后还是被他用计得逞。
好吧,我承认,虽然当初嘴上说着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但其实从没有放开过。其实我也抱着他见到我会是个什么表情的心情下才去的。
那是仙界一场大胜后的庆功宴,众仙家推杯换盏,霓裳羽衣缤纷交错,好不热闹的情景。
这种场合我向来是不喜欢去的,不是我不喜欢热闹,我只是不喜欢热闹后的空虚。
我一向独来独行,所以到达凌霄宝殿时也没走什么排场,仙家们还在欢声笑语,但仿佛心有灵犀般,唯独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就那么落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