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和他的立场,陆安阳说的对,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现在终于完完全全懂了!”
雅雅有些窒息,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呐呐点头。
瑶瑶偏过头,那一双眼,依旧清澈得不然尘埃,可是里面悄然浮现的恶毒笑意,却没被任何人发现。
她只是看着那双窗户,灯火辉映下,窗户上投下一个挺拔的身影。
瑶瑶嘴角轻扬。
哥哥,你都听到了吗?
深夜,相府书房内。
明亮的烛光照着每一个角落,书房陈设很简洁,书案上文房四宝齐全,高高一叠奏章整齐堆在桌子上,朱红笔随意搁在一本奏章上,墨池里的水已经黑透,浓浓地晃动。
肖汉成靠在椅背上,神色凝重,望着晃动的烛光出神,半响才道:“瑶瑶真的这样说?”
肖齐靠着粗壮的柱子,双手环胸,同样是眉头深锁:“是瑶瑶说的。”
“那她对我们却不说实话是为何呢?”
“瑶瑶只是小孩子,从前和六皇子关系又不错,恐怕还是在维护六皇子吧。”
肖汉成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胡说!我的女儿哪容姓白的人欺负?!”
“爹,你打算怎么办?”
“对付太子一党是迟早的事,让这一天提前又何妨?”
“可是……。”肖齐神色犹豫,“爹,瑶瑶还那么小……。”
“成均,爹也不忍心,可是爹只有瑶瑶一个女儿……。”肖汉成长叹,“肖家的将来,全系在此啊,你让爹怎么相信外人?”
“可我怎么都不同意让瑶瑶入宫,皇上的年纪比爹还大,而且差不多成一个废人了,瑶瑶进宫,不是白白葬送幸福吗?”
肖汉成提起朱红笔,在奏章上画了几笔,却笑起来:“瑶瑶会一直幸福的,爹怎么可能让瑶瑶的幸福葬送在那个老家伙手里?”他眼睛里的笑容充满了野兽的狠戾:“他已经老了,不久就要进棺材了!”
肖齐神色没有缓和,一直紧紧皱着眉头,他心念瑶瑶,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但是听了父亲的话,还是说:“爹,你这么多年的苦心计划,不会白费的。”
肖汉成胸有成竹地笑起来:“放心,爹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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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拂晓的时候,若雅醒过来,看见拥住他睡着的端木玉。
睡着的他,眉目倒很柔和,只是,连在梦中都蹙起,是梦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若雅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眉,想将那皱起的地方抚平。
端木玉睡眠向来浅,并且极其警觉,被她一碰,他倏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冷厉如刀,若雅缩回手,又被他抓住,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这么早?”
“天快亮了,皇上还不去早朝吗?”若雅笑着靠在他胸膛上。
“用不着我去。”端木玉搂着她,眼底冰冷。
若雅咬着嘴唇,她知道,高正海把持朝政,端木玉尚未亲政,自然处处受制于高正海,他是这样骄傲的人,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政,不要不难过好吗?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很幸福。”
端木玉冰冷的眼光渐渐融化,柔柔地泛着波光:“小姑娘,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干嘛老是这样叫人家?”若雅羞红了脸,娇嗔道。
“你不喜欢吗?”端木玉有些失神,眼中掠过一丝沉痛。
“不是……。”若雅咬紧嘴唇,怎么说呢?她只是不喜欢被当做替身,她希望他爱的人就是她若雅,而不是一个她根本无从知晓的‘小姑娘’。
端木玉低低笑起来:“你是觉得你长大了,我再这样叫你,会被人笑话吗?”
若雅怔了一怔,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哪里知道什么小姑娘?
“好,今后我只叫你渺儿,你是我一个人的渺儿。”在她面前,他从来不会自称‘朕’,孤家朕,对他来说是一个既高贵又冰冷的词,有了她在身边,他怎么还会是‘孤家朕’呢?
若雅笑着拥住他,难以自制,她仰起脸主动吻上他的唇,带着羞涩的喘息。
端木玉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拥紧她,深深地吻着她,在天亮之前再一次把她霸道地揉进身体里去……
**********
肖瑶瑶又是起了个大早,站在院子里看那棵杏花树,有些贪婪地眼睛一闪一闪。
小红老远地看到,非常不屑,摇摇头,进屋去做自己的事。她知道她家公主肯定又有不同寻常的鬼主意了。
小羽却没看出什么,只见肖瑶瑶站在那花团锦簇之间,像一团丽色的烟雾笼罩着她,她肤色和花瓣融合,璀然生辉,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
他小跑着过去,摇了摇绑在树上的秋千说:“公主,您坐坐这个吧。”
“这是什么?”肖瑶瑶看着两根绳子吊着一块木板,很奇怪的样子。
“这是秋千呀!公主难道没坐过吗?”
“没有。”肖瑶瑶很老实的摇头,她幼年时随母亲四处逃亡,长大之后又经历了很多事情,寻常孩子该有的幸福童年对她来说是漂浮在遥远天际的云,根本就触不到。
小羽说:“公主坐上去试试。”
肖瑶瑶半信半疑坐上去:“不会把我摔死吧…….。”
“不会啦!”小羽看见她小心翼翼坐上去,然后推着绳索,轻轻摇荡起来。
“哦——”肖瑶瑶觉得很快乐,天空在头顶上摇来摇去,忽远忽近,好像伸出手,可以抓住浮云,“高一点高一点!”她兴奋过头了,抓着绳索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掖庭宫老远都听到她的笑声。
小羽见她高兴了,自己也很高兴,更加卖力推动绳索,把她荡的老高。
“哇哈哈,太好玩了!小红你看,小红!小红!”她高兴地对着端着衣物走出来的小红挥手,满头青丝都飞扬起来,和青衣一起,点缀在点点杏花之间。
新来的两个宫娥都看直了眼。
瑶瑶公主真的好漂亮啊…….
“小心摔下来啃泥巴!”小红最擅长给她泼冷水,看到她这么高兴,就放下木盆叉着腰说。
“哼!”肖瑶瑶得意忘形,秋千几乎高过围墙,可她没有一点儿害怕,只有被刺激膨胀的情绪,紧紧抓着她的身体。
她太高兴,看见飘荡的云,忽然伸出手去,想抓住。
身体重心不稳,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身子直直从秋千上摔下去。
她惨叫一声,忽然一个身影掠过眼前,在空中接住她,旋转一圈,伴着飞旋的花舞缓缓落地。
宫娥睁大眼睛,捂着嘴巴。
那么美丽的端木瑾皇子,和天仙一样的瑶瑶公主,就那样……飘飘然落下来,乱花纷飞。一片眩光,秋千在他们身后摇摇晃晃。
这样的场景,何止一个‘美’字!
“大兔子!”被救的肖瑶瑶无比激动,攀着她恩人的肩膀,感动得不知所以,“大兔子你真是我的救星!你居然能飞起来救我,太英俊潇洒了!”
“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被她一夸立刻就会遭殃,端木瑾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验,所以肖瑶瑶在夸他的时候,他再也不敢理所当然接受了。
“因为我知道大兔子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故意把手放开了。”肖瑶瑶笑嘻嘻的,料事如神的牛样。
端木瑾真是哭笑不得,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形象,就这样在她手中毁于一旦。
干嘛老是叫他‘大兔子’……
“小兔子,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带你出去吃草,去不去?”
“去!当然去!”肖瑶瑶跳出他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貌比天仙的本公主当然要出去到处炫耀!”
“跟本公子在一起久了!果然得到本公子真传!”端木瑾宠溺地捏捏她苍白细腻的脸蛋。
“是你学我吧?”肖瑶瑶斜睨着他,跟着他走出去。
拥挤的周国街道。
奥城是各国商人最集中的地方,经济发达,贸易繁荣,走到哪里,都能看见繁华的景象。
扮成男装,和端木瑾行走在大街上,肖瑶瑶便感到一种北齐怎么样都追赶不上的气息。
周国太强大了,中原之中根本没有能与之匹敌的。
恐怕王兄的一切美梦,都要落空了,肖瑶瑶忍不住笑出来。
端木瑾听到那银铃般的声音,忍不住问:“你高兴什么?”
“高兴还有什么理由?高兴就高兴了呗!”肖瑶瑶说,睁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大兔子,你们周国太好玩了!”
“你以后都要住在周国,还有更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去玩。”
“真的吗?”肖瑶瑶更加兴奋了,看到路边有卖水果的,她拉着端木瑾的衣服说:“大兔子,以后我们也来卖水果,可以赚钱的。”
卖水果?端木瑾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提议,“我们卖什么水果呢?”
“卿罗阁里有棵杏树,以后肯定会结出很多杏子的,到时候我们可以摘很多来卖,一部分还可以让渺儿姐腌成杏干,想着都流口水。”其实她嘴巴里干干的,没有口水,可是为了让端木瑾体会那种喜悦,她用力砸着嘴巴。
端木瑾似乎被感染了,也跟着附和:“等我们卖杏子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时,就把奥城城的杏树都买下来,成为我们自己的果园。”
“对啊对啊。”肖瑶瑶已经为这不切实际的梦想描绘伟大的蓝图,“咱们有了钱,看谁不顺眼,就给他一巴掌!把现在的仇人都绑起来,在大街上游行!我就朝她扔鸡蛋!扔菜叶!”
端木瑾大笑起来:“好啊,我用马车给你拉来鸡蛋和菜叶,让你使劲儿地扔。”
肖瑶瑶笑得直不起腰来:“最好连周王也绑来游街,谁让他老是看我不顺眼来着?”
端木瑾无限欣喜地看着这个努力幻想的女孩,虽然她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是端木瑾却总是有某种冲动:想要帮她完成任何一个愿望。
晴朗的天气说变就变,本来好好的日头忽然被乌云遮住了,雷声翻滚,搅动着云海翻腾,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就降下来。
路上的行人纷纷奔走找地方避雨,端木瑾用长袍遮住肖瑶瑶的头顶,两人飞快跑到一个小小的茅草亭里,亭子年久失修,也在漏雨,两个人只好缩在很小的角落里。
肖瑶瑶抱着膝盖,望着外面大雨如注,在地上极其很深的水洼。
端木瑾整个人都湿透了,拧着衣服上的水,他倒是逍遥自在,浑然不觉得下雨有什么不好,反而笑着说:“喜降春雨,妙哉,妙哉!”
“你看你兔子毛都湿透了,还妙哉妙哉。”肖瑶瑶酸溜溜地说,她可是很冷的。
“下一场大雨,田里也会有好收成,怎么不妙呢?”端木瑾蹲下来,把拧干的湿衣服给肖瑶瑶披上:“很冷吧。”
“我怕冷,”肖瑶瑶缩了缩身体,端木瑾把她拥进自己怀中:“没关系,这雨不会下太久的,我们很快就回去。”
两个人玩了一天,眼看天色就要黑下来,这里人烟稀少,灯火老远地闪烁着。
“天黑了。”端木瑾望着天色,大雨还没有停止的趋势,他感觉怀里的肖瑶瑶紧紧靠着他,似乎在颤抖,“小兔子?”
“大兔子,我们回去吧。”她扯着端木瑾的衣服,竟然真的在发抖。
端木瑾摸摸她的额头,好烫,她竟然发烧了!
“小兔子,你发烧了!”端木瑾什么都顾不得,背起肖瑶瑶,冲进大雨里。
“大兔子……。”在他背上颠簸,肖瑶瑶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可是端木瑾身上淡淡的香味让她很沉迷,“谢谢你……我真的不是妖怪……大兔子,你信不信?”
“信,小兔子怎么会是妖怪呢?”端木瑾急急奔跑,他知道肖瑶瑶迷迷糊糊在说胡话。
可是他……忽然间很深切很深切地心痛起来。
他想起今日一大早的时候,在长安宫外碰到岳冷林。
岳冷林神秘地把他拉到一边去,压低了声音说:“端木瑾皇子,以后万万不可和瑶瑶公主接触了!”
他一愣,想不到连岳冷林也受了王兄蛊惑,认为肖瑶瑶不是好人吗?他略略一笑:“我交什么朋友,恐怕还轮不到岳大人干涉吧。”
岳冷林涨红了脸,又是惭愧又是急迫:“皇子不知道,那瑶瑶公主,是一个妖怪!”
“哼。”端木瑾几乎是冷笑出来,“岳大人昨晚做噩梦了吧。”
“确实是噩梦。”岳冷林说起来仍旧心有余悸,“皇子可听说北齐桓惠王是如何死的?那是被瑶瑶公主吃了的!”
端木瑾不耐烦地推开岳冷林:“本公子没兴趣听你讲噩梦。”
“那是瑶瑶公主自己承认的!”岳冷林锲而不舍上来拦住他,“上一次宫里被毒蛇袭击,也是瑶瑶公主暗中操纵。皇子难道没有发现,那条巨蛇挟持着她,可是却在为她挡箭保护她吗?”
“别说了!”端木瑾怒气暴长,一挥衣袖走了。
“大兔子……。”肖瑶瑶迷糊地喊着他,“大兔子你真好……。”
端木瑾低着头,拼命地往王宫冲去。
肖瑶瑶,我相信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那雨,溅湿了整条街道,那雨,流过她的身,流过他的身,他的心……
大周二十九年末,大周帝皇后徐氏重病,不治,于次年二月薨,享年四十二岁。
翔鸾宫里,哀鸿遍野。
大周帝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却有一息尚存,不曾离世。
皇后在世时,已经将徐氏一族大部分权利移交到太子端木瑾手中,大周帝无法理政的期间,太子监国,丞相肖汉成辅政。
大周国的历史,开始划入一个波诡云谲,不可预知的时代。
皇后葬礼之后,肖家父子回家,进了相府,肖汉成的面色就开始高兴起来,脚步也比平时轻快。
肖齐笑道:“爹真是妙算,一切尽在掌握。”
“端木瑾那小子,就算有徐家的势力又如何?皇后一死,他怎么和老夫抗衡?”肖汉成爽朗得笑起来,一路走到后院。
“接下来……。”肖齐的笑容慢慢黯淡下来,脚步也随之停下,看着前面的花丛里,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瑶瑶!”
花丛里一声响动,瑶瑶站起来,发梢上落着几片花瓣,嘟着小嘴:“哥哥讨厌!蝴蝶都飞走了!”
“现在哪来的蝴蝶?”看见心爱的妹妹,肖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笑着走过去,俯下身抱起她。
“就有!”瑶瑶坚持着,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我刚才就看到了,那么大的一只,翅膀是蓝色的!”
肖齐宠溺地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那是哥哥不好,改天哥哥抓一只更大的给你好不好?”
瑶瑶高兴地点头。
“瑶瑶。”肖汉成走上来,双手负在身后,笑容亲切却夹杂了认真:“瑶瑶,你喜欢皇宫吗?”
“皇宫?”瑶瑶天真的偏着头,笑盈盈地说:“爹和哥哥都不在皇宫,瑶瑶不喜欢。”
“傻孩子,爹和你哥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里都多啊。”肖汉成笑道。
瑶瑶眨眨眼睛,点点头:“也对!”
“那,让瑶瑶做宫里的皇后,瑶瑶愿意不愿意?”
“皇后!?”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此时圆圆睁着,像某种动物。
肖齐抱住她的手臂不自觉紧了一紧。
“那是大周朝所有女人之中至高无上的位置。”肖汉成捋着胡须微笑,“除了皇上以外,地位无人可及。”
瑶瑶有些怔住了,年幼的脸上显出一种不同于十岁年龄的平静,片刻之后,她伸出手:“爹。”
肖汉成抱她抱过去,瑶瑶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笑着:“爹让瑶瑶做皇后,瑶瑶就做大周朝最厉害的皇后!”
“哈哈哈!不愧是我肖汉成的女儿!”肖汉成放声大笑,心情无比愉快。
肖齐却是一怔,看向瑶瑶:“瑶瑶,可皇上……。”
“皇上怎么了?我们的皇上病的醒不过来了,而我只有十岁,他能拿我怎么样?”瑶瑶说的轻快流利,完全不像个孩子,浅浅的笑容更是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丽:“有爹和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肖汉成大赞一声,看向肖齐:“成均,我们的小瑶瑶已经长大了,你就不要再有忧虑,往后的事情,爹自有计较。“
瑶瑶笑眯眯地点头:“是啊,哥哥要相信爹嘛!”
“总之这件事爹还要从长计议!无论如何我都不赞成!”肖齐严厉地看向瑶瑶:“瑶瑶,你还小不懂事,你不会明白,一旦进了宫,你……。”
肖汉成听得慢慢皱起眉头,最后一拂袖道:“好了!成均,你应该多管管军队的事情,朝政上的事,自有爹做主!”
瑶瑶怯怯地,小声说:“哥哥,你不要惹爹生气嘛。”
肖齐脸色很难看,转身道:“爹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就快步离开了。
瑶瑶歪靠在父亲肩膀上,大大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看着兄长的背影消失,过了好半响才把眼眸垂下来,微不可觉地扬起嘴唇。
翔鸾宫
皇后仙逝之后,翔鸾宫比以往更加安静,侍女来来去去都不发出声音,六皇子一个人住在这座庞大的宫殿中,倍觉凄凉。
自从皇后走了之后,六皇子的话越来越少,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练上一天也不和谁说上一句话。
宫人们看到,都暗暗心酸。
六皇子也才十三岁啊,失去了母亲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葬礼过后,便是三月中旬了,此时已经是春花开遍,绿树成荫的时候。翔鸾宫里无数兰花也慢慢绽放,馥郁的香味不曾稍减,似乎根本就不曾改变过一样。
端木玉看着那些花,鼻头一酸,心脏的钝痛顿时尖锐起来。
“端木玉。”站着出神,身后忽然响起端木瑾的声音。
端木玉连忙把脸上难过的情绪收拾好,转过身面对着端木瑾,一脸平静:“皇兄。”
“这些花开得这么好,你一定很用心。”端木瑾望着花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端木玉,你已经长大了。”
握着宝剑的手忽然收紧,端木玉低声说:“为什么会是母后!?”
端木瑾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虽是很轻的力道,却有千斤力道,那份沉重,加注了他对端木玉的愧疚。
他和母后都不想让端木玉牵扯进政事中,在母后眼中,年幼的端木玉永远是她眼睛里的小家伙,因为他还保持着少年的纯真率性,这份性情,已是他们再也找不回的东西。
希望端木玉永远一尘不染,在最好的世界中成长。
可是最后,所有的阴谋却一步一步朝端木玉靠近,渐渐把他笼罩进来。
端木玉情绪无比低落,在最亲的兄长面前,这种情绪才敢稍稍表露出来。
“皇兄,我知道母后不是病逝的,是肖汉成……。”
“端木玉!”端木瑾忽然扬声,打断他的话,而后又有些不忍,在看见端木玉带泪的眼睛时,不得不放轻了声音,道:“皇兄带你出宫散心可好?”
“皇兄?”端木玉有些抗拒,“你没有政事要处理吗?”
太子监国期间,皇兄一直都很忙,甚至母后葬礼的时候,也忙得抽不开身。
“为了我的弟弟,在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的。”端木瑾微笑,神情有丝苦涩。
两人换了寻常衣服,微服从宫里出来。
年幼的皇子行动受到诸多限制,出宫的机会非常稀少,所以每逢机会,许多皇子都忍不住雀跃的心情。
但今天的端木玉却是个例外,出了宫,两人屏退了侍从走在街上,端木玉的表情却一直都没有变过,目光直视着前方,却不知道究竟看着哪里。
端木瑾轻轻叹了一声,没办法,这个小子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知道遗传了谁的倔强。
“哇!那是谁家的千金小姐,那么蛮横无理?”迎面走来的几个貌似书生的年轻人摇着头,不住叹气。
“嘘,小声一点儿,被听到小心你的脑袋!”身边另一个人连忙出声阻止。
“怎么?那个小丫头是什么来头?”
那人一笑,颇有些酸味:“那可是肖丞相的掌上明珠瑶瑶小姐!谁惹了她绝对没有好下场!”说着十分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个亲戚是在丞相府做事的,你知道当今皇后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皇后生的六皇子得罪了瑶瑶小姐,顾相爷一怒之下毒死皇后了!”
“哎呀呀!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几个书生面色大变,连忙拥着说话那人急匆匆走了。
一直很平静的端木玉霍然抬起头来,灼灼目光看着前方,大步向前走去。
肖丞相的掌上明珠!
肖瑶瑶!
就是因为他得罪了肖瑶瑶,所以肖汉成那个老贼下毒毒死母后的吗?
肖瑶瑶!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肖瑶瑶!
少年的眼睛里充斥着血红的愤怒,理智已经不能控制身体了。
前面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人群的包围中,一个少女跌坐在地上,身边有无数倍剪碎的布料,五颜六色,散落在身上。
少女有一张美丽可人的面孔,十二三岁的样子,性格懦弱,楚楚可怜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
几个侍从还在她身边不断把布料剪碎仍在她身上,那几个侍从脸上都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每次把布料仍在少女身上,就低声哽咽着说:“小姐,请原谅小的……。”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护卫的士兵,用兵器指着他们。
绸缎庄前的台阶上,一个侍女模样的丫头抱着双手,一脸得意:“哼,跟我们小姐抢东西,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绸缎庄前有两个伙计赔着笑脸道:“小红姑娘,您说这么久的话也累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小红转过头,道:“瑶瑶小姐选好布料了吗?”
伙计望着绸缎庄内里的方向,这家‘锦绣坊’是长安顶点的绸缎庄,一匹普通绸缎都让小老百姓望而却步,但是最好的绸缎通常不是放在柜台上销售,而是放在后堂,贵客来了,便去后堂清净雅致的地方挑选喜欢的布料。
肖瑶瑶刚进了店里,第一眼就看见柜台上一匹水蓝色的布料,让伙计取下来看看,伙计为难地说那匹布料已经被户部尚书的千金蓝乔乔先订了。
瑶瑶小姐心情很不好,听了这话更是大怒:“她是什么东西?”说完就让伙计取了布料下来,让身边的随从剪碎扔了。
那匹布,她出十倍的价钱。
之后肖瑶瑶便去后堂挑选布料了。
她的侍女小红知道小姐心情不好,看见蓝乔乔进来,便去请示小姐是否要教训一下,瑶瑶听了,笑一笑,点头。
小红出来,便让护卫瑶瑶的几个士兵上前去拿了跟随蓝乔乔来的几个随从和丫鬟,蓝乔乔胆子小,被这一吓,就在地上摔倒了。
小红让士兵威胁林小姐的随从,把店里的布料剪碎了扔在她身上。
蓝乔乔受了这样的侮辱,又气又怒,但是性格懦弱,不敢反抗,只能在地上哭泣。
围观的人开始悄声议论。
不愧是丞相府的人,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如此放肆,真是……
“瑶瑶小姐出来了!”伙计立刻扬起十二万分的笑容,灿烂得胜过几百只蜡烛一亮。
“小姐,你瞧!”小红立刻跑上去,指着锦绣坊外哭泣的蓝乔乔给瑶瑶看,笑容中充满了得意。
瑶瑶本和雅雅说笑着,今天挑选了不少漂亮的布料,回去跟着雅雅学做衣服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顺着小红的目光看过去时,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她是谁?”
她来的时候蓝乔乔还没有来,她自然不可能知道户部尚书的千金长什么样子。
“就是和您抢布料的那个蓝乔乔啊!”小红捂着嘴巴笑嘻嘻的,“小姐你看她的样子!哼,和小姐一比,她简直是个丑八怪!”
一身紫色长裙的瑶瑶站在那里,眉目如画,亭亭玉立,一种说不出的美让人不知不觉移不开目光。
蓝乔乔虽美,但是肖丞相的千金更胜一筹,这一筹,已经没有可以超越的空间了。
“小红。”瑶瑶低声喝止得意的小红,看着在外面哭得惹人怜惜的少女,眉头一蹙,正要走出去。
这时,围观的人群忽然被推开,一个少年的身影冲出来,手持宝剑,充满了冷冽的杀气。
瑶瑶向外走去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微仰着小脸,看着前面的少年。
端木玉……
人群中,他抬起头看着她,那一双眼,不再是曾经的温柔笑意,黝黑深邃,只有一种冷酷的名为‘憎恨’的光芒闪烁。
铿!
护卫瑶瑶的士兵兵器一挡,挡住了冲上来的端木玉,一个士兵道:“放肆!”
“肖瑶瑶!你不要太得意了!”端木玉被士兵阻挡,怒气更是被挑起,沉淀在心中的仇恨,母后死去的悲痛,此刻全都被挑起来,变成怒火扑向瑶瑶。
瑶瑶走到台阶边,看了一眼震惊的蓝乔乔,冷笑道:“你来救她?”
“我来教训你!”端木玉大吼,忽然拔出剑,纵身一跃,几个士兵猝不及防,想不到这个小子武功如此之高,抬起的兵器也被端木玉的剑挡了回去。
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端木玉的冰冷的剑尖,已经直指着瑶瑶的眉心。
只差一寸,只要再进一寸,就能要她的命。
“小姐!”
跟来的侍女随从惊呼,个个吓得浑身冒冷汗。
“六,这位公子,瑶瑶年纪小不懂事,这件事瑶瑶并不……。”雅雅急忙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姐姐!”瑶瑶的声音陡然尖利,打断雅雅的话,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没有惧色,冷然一片,看向端木玉:“你敢杀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端木玉怒极,但是剑指着她细白的脖颈,他的手却有些颤抖。
下不了手……他竟然下不了手。
即使知道她是敌人,即使知道将来她很可能会杀死自己更多更亲的人。
他还是……下不了手。
“动手。”瑶瑶显得冷静,嘴角边甚至带着胜利的笑容。
“端木玉。”太子拂开人群走出来,先是从地上扶起蓝乔乔,然后看向瑶瑶,微笑:“原来是肖小姐,失礼了。”
瑶瑶看了一眼端木瑾,复又看向端木玉,她知道他不敢杀她的,至少,他不会的……就算她掉进冰湖中他没有救她,她也依旧相信他不会亲手伤害她!
雅雅看见来的人竟然是日思夜想的太子,心跳忽然加速,但想起瑶瑶还在六皇子的剑下,便强制自己按捺下激动,上前道:“瑶瑶不懂事,请二位公子不要计较。”
她的话才刚刚说完,侍女小红忽然低呼一声,她怔了一下,回头,端木玉收起剑,转身走出了锦绣坊。
站在那里的瑶瑶表情里又是震惊又是绝望,那样一个可人儿,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此时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不免叫人心疼。
“小姐!”站得离瑶瑶近一些的侍女孙久跑上去,抽出绣帕向瑶瑶的脖颈探去。
瑶瑶一把打开孙久的手:“走开!”追上走出去的端木玉,揪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不杀我?你那么讨厌我就杀了我好了!”
端木玉紧紧握着手里的剑,他何尝不想杀她?可是自己却怎么都下不了手,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也唾弃这样的自己!
她是肖瑶瑶,心中比谁都清楚她是他的仇人,但是却下不了手!
为什么?
雪白的肌肤如同白雪,上面细细的一条伤痕,令人想起绽放在雪地中的梅花,鲜红妖冶,蛊惑人心。
端木玉眼角的余光中看见那条伤痕,就像就是划在自己心口上一样,疼痛尖锐地叫嚣着。
他深深地呼吸,胸口想要撕裂一样,声音低沉压抑:“这次教训你,下次我一定不会手软!”狠狠从瑶瑶紧抓的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袖,大步向前走了。
瑶瑶被他用力地一扯,险些栽倒在地上,旁边的端木瑾伸出手,轻轻扶了她一把。
瑶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那双眼眸中晶莹的光芒,站稳了身体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爬上等在锦绣坊门口的马车,放下了车帘。
侍女侍从们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过去。
雅雅落在最后,经过端木瑾身边时,她停了一下,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抬起头,盈盈秋瞳看向他。
她有太多话要说了,这样短短的一瞬间交错,千言万语,就凝结在这一个眼神当中。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片刻的交错,雅雅低下头,微笑着走向马车。
够了,能这样近的看他一眼,已经够了。
“肖小姐。”身后端木瑾忽然出声。
雅雅的身子僵了一瞬,才转过身来,心儿扑通扑通直跳。
“刚才的事,请向瑶瑶小姐说对不起,端木玉太激动了。”温润的嗓音,淡淡地,一如清风拂过。
雅雅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敛着裙袂微微点头:“请殿下放心,瑶瑶是个好孩子。”
风轻轻吹着,马车的帘子微微晃动,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雅雅靠着马车里的软垫,在车里沉默地气氛中,默默地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瑶瑶。
脖颈上还留着六皇子一剑划下的伤痕,鲜血渗透出来已经结痂,留下褐色的痕迹。
那一定很疼,但是对于现在的瑶瑶来说,心里的伤口比那一剑更痛吧。
端木玉没有杀死她,却用令一种方法伤她更深。
过了好久,瑶瑶一动不动,雅雅忍不住靠过去,轻轻托起她的小脸:“瑶瑶……。”
抬起的小脸上,泪痕斑驳,把整张脸都糊花了。
“姐姐……。”颤抖的稚嫩嗓音,一出声就是嘶哑痛苦,“我好难过,心里好痛,姐姐,怎么办?”
雅雅紧紧把她拥抱进怀中,这个孩子,怎么这样让人心疼?
就好像当时第一次看见被秋姐带来的小丫头,满身脏兮兮的,一双眼眸惊慌地四处转着。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丫头让人无端觉得心疼,不明白为何有人能狠下心来伤害她?
“瑶瑶别哭,很快就会好了,相信姐姐。”
她感觉瑶瑶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紧紧抱着自己,小孩子的力气竟会那么大,一瞬间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瑶瑶?”
“姐姐……。”瑶瑶低声哽咽,“是我害死皇后,是我,所以,他今天就应该一剑杀死我的!”
“傻丫头,你才是个孩子呀!虽然你是相爷的女儿,但……相爷所做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们是父女,但是不一样啊!”
“不!”瑶瑶在雅雅怀里使劲儿摇头,“是我!是我!”
谁也不会明白。
那天,她落水昏迷醒来之后,她明明知道哥哥没有走,她知道哥哥就在窗外,所以她故意说那种话让哥哥听到。
因为那样,爹和哥哥一定会报复端木玉!
那个时候,对端木玉,已经彻底绝望,但是她怎么也不知道,爹走的第一步,就这样狠毒。
竟然用毒药将皇后慢慢折磨死。
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线,没有她,爹下手不会这么毒辣,或许,这件事也不会这么早发生。
马车走在颠簸的大道上,轱辘转动的声音淹没了马车里瑶瑶压抑的哭声。
这一年的春天很快便过去了。
盛夏来临的时候,宫里传出了喜讯。
久病多日,一直神智不轻,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皇帝终于醒了。
听说皇上亲临朝政,虽然略显老态,但看起来精神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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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瑾皇子怎么带回了北齐王送给皇上的佳丽呢?”
“是啊,据说这个瑶瑶公主,其母是因为淫乱后宫被处死的。”
“真的吗?淫乱后宫,真是可耻的罪名……。”
“谁让你们在这里胡说的!?”门口的断喝让几个宫娥吓得跪下去磕头求饶。
端木瑾面色阴沉地走进来:“都滚出去,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一个不饶!”
宫娥们慌乱地跑出去。
端木瑾走进床边,发现肖瑶瑶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端木瑾迟疑了一下,刚才的话,她听见了吗?
“这是什么地方?”她好奇地滴溜着眼睛。陌生的帷幔流水一般,端木瑾掀开帷幔,看着她笑:“这是我的铜雀宫。”
肖瑶瑶望着窗外,果然,触目所见的宫阙,飞反的檐角上,竖立着铜雀,她站在卿罗阁的屋顶上俯视看过寝宫的面貌,也见过这座铜雀宫,当时觉得很漂亮,想不到是端木瑾的宫殿。
“好漂亮。”她说,眼睛望着他段在手里的托盘,淡淡的米粥清香飘过来,“你给我带吃的吗?”
“是啊。”端木瑾扶着她坐起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喂到她嘴巴里,“知道我在里面放了什么吗?”
肖瑶瑶含着粥,嘴里之感觉到热乎乎的气息,粥的恬淡清香她无从感知,“加了什么?”
“你喜欢的杏干啊。”端木瑾说,“好吃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杏干的?”肖瑶瑶一口一口吃得香甜极了。
“本公子自然有办法。”
肖瑶瑶说:“小红被你勾引了吧,太可耻了。”
端木瑾扑哧一声笑出来:“本公子勾引天下人,而你勾引我,你岂不是天下最可耻之人?”
肖瑶瑶不说话,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快吃。”端木瑾微微避开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继续喂她吃粥。
在铜雀宫住了一晚上的肖瑶瑶,鬼鬼祟祟回到卿罗阁。
她会不会被当做不守妇道的女人?
走进院子,就见小红抱着手看着她,不冷不热地说:“公主是迷路了吧?”
“是啊,我走来走去,就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在外面风餐露宿过了一夜,现在可能要生病了。”肖瑶瑶边说边往里走。
小红伸手拦住她:“公主难道不知道我和小羽担心了一晚上吗?”
肖瑶瑶低着头走到小红面前,还是做个认错的乖宝宝:“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小红忽然搂住她:“我以为……公主出事了,我又不敢召赤焰出来,一晚上都胆战心惊的。”
“小红,肖瑶瑶低低地叹息,“我好好的回来了,只是昨天大雨,我生病了,在端木瑾皇子的铜雀宫住了一晚而已。”
两个女孩深情地拥抱着,刚刚领了衣物回来的小羽看见了,顿时傻在门口。
公主和小红姐……
小红一抬头看见他,没好气地说:“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
小羽吓了一跳,忙说:“我去领公主的新衣服……。”说着,把一叠衣服举过头顶。
小红走过去接了过来,带肖瑶瑶进屋去换衣服,留下呆呆的小羽。
“若雅公主派了人来说,太后会在端午节的时候回来。”小红把肖瑶瑶的头发梳起来,在后面用丝带束起。
肖瑶瑶慢慢走到窗边,看着一夜之间被雨水打落的杏树,花落了满地,白色的一片,很漂亮。
“师父也会一起来吧。”肖瑶瑶慢慢地说,伸出手,接住屋檐下滴落的一颗水珠。
那个人……会变的怎么样呢?肖瑶瑶悄悄握紧拳头。
太皇太后
在若雅的坚持下,肖瑶瑶还是‘举家’搬进迎春宫。她搬走的那一天,掖庭宫里的佳丽们涌出来看了,风言风语传了几天。
都说她借着若雅公主的力终于把皇上给迷惑住了。
“贱人生的就是贱人生的!”高丽公主蓝乔乔愤愤不平地望着肖瑶瑶被若雅牵着手走出掖庭宫。
雅雅只是淡淡一笑:“我看瑶瑶公主倒不像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像?这种人,心眼儿可坏着呢!”蓝乔乔犹自不解气,便说:“说不定她和她娘一样,是个荡妇!”
这一句说的特别大声,远处的肖瑶瑶侧着脸,琉璃的瞳孔中,忽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她转过头对若雅说:“渺儿姐,和你在一起之后是不是没有人会欺负我了?”
若雅笑道:“平时有谁欺负你吗?”
“没有。”肖瑶瑶摇摇头,“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瑶瑶公主,谁会欺负?我还是勇救雅贵人的大英雄呢!她们崇拜我都来不及!”
若雅轻轻掩着嘴巴笑起来:“是啊,我的大英雄。”
迎春宫的西殿,和主殿相连,中间一条长廊,可以相互往来。
住进比卿罗阁大了数倍的宫殿,肖瑶瑶很兴奋,拉着若雅坐下来,就开始说东说西,瑶瑶公主水牛的功夫天下第一,若雅笑得前仰后合,淑女风范尽失。
小红看见她家公主又在残害美女,忍不住在旁边和小羽大眼瞪小眼。
“前几日看到你和端木瑾皇子在一起,怎么最近不见他来了?”若雅问。
肖瑶瑶也觉得奇怪,习惯了大兔子在她身边,突然他不见了还真不习惯。
“那个……。”小羽欲言又止,被小红眼睛一瞪,他又说:“奴才听铜雀宫的人说,端木瑾皇子最近生病了,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这会儿子恐怕起不来床呢。”
闻言,肖瑶瑶愣了好一会儿,大兔子,是因为那天在雨中淋了雨吧……
端木玉驾临迎春宫,若雅便回去了,肖瑶瑶趴在窗子边看着铜雀宫的方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端木瑾躺在床上,白玉一样的人,隐在柔柔的帷幔之中,发丝如墨泼洒在玉枕上,他似乎睡过去了,沉沉的,呼吸均匀。
宫娥在外面守夜,肖瑶瑶蹑手蹑脚翻进去,扒开帷幔,轻轻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去,捏住端木瑾的鼻子。
端木瑾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眼眸睁开,一双墨色琉璃眼,恍若浸过水似的,氤氲地,弥漫着雾气。
肖瑶瑶眨眨眼,他也眨眨眼,朦胧恍若一摇就碎。
“大兔子!”肖瑶瑶笑嘻嘻地,终于决定放开他的鼻子了。谁知她一放手,端木瑾一伸手,就把她捞进怀里,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肖瑶瑶吓了一跳,瞪大眼睛。
“小兔子,半夜三更吵醒本公子可是有代价的哦。”端木瑾邪邪地笑着,看着肖瑶瑶还茫然不知的神色,端木瑾心中情念一动,低下头喊住她微张的唇。
她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大力气,一下子就把他推开。
“别碰我。”她偏过头,身体控制不住颤抖,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端木瑾偏倚在床上,手指轻轻地,挑起她披在背后的青丝,细细地把玩着,“小兔子,我想我……喜欢你。”
肖瑶瑶愣了一下,冲下床想逃走。
而这时,殿外的宫女却齐声道:“参见皇上!”
端木玉来了!肖瑶瑶一时又缩回来,不知所措地看着端木瑾:“怎么办?”那个超级恐怖的周王会不会以为她是半夜图谋不轨来勾引端木瑾皇子的?她只是好心来探病啊……
端木瑾一时也慌了,听见脚步声渐渐近了,便掀开被子道:“躲进去。”
肖瑶瑶想也没想一头就扎进去。黑漆漆的被子里充斥着端木瑾的味道,淡淡的香味。
端木玉也在那一瞬走进来,冷峻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多余的表情。
“王兄这么晚前来,有事吗?”端木瑾一脸风情万种的笑,眼角轻挑,竟是比女人还妩媚。
端木玉淡淡扫一眼他的脸,挥挥手把随从都屏退,然后随意地坐在床上,“朕来看看你,病好些了吗?”
“多谢王兄关心,臣弟已经好了。”端木瑾笑容不变,手却悄悄在被子底下肆意流连肖瑶瑶细腻的皮肤。
肖瑶瑶一动不敢动,她好痛苦,因为端木玉坐下来的时候,居然,居然压住她的衣服了……
“朕听说你是为了照顾瑶瑶公主,淋了雨还彻夜守着她,才生病的是吗?”端木玉的话让肖瑶瑶愣了一愣。
是端木瑾吗?淋了雨却不顾自己而守着她?
端木瑾,端木瑾……
在心里无数遍念着这个名字,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不懂,真的不懂……
端木瑾只是淡淡笑了笑:“臣弟说过会保护她,臣弟决不食言。”
“难道她是杀人食肉的妖怪你也不在乎吗?”端木玉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帝王的气势让人无措。
端木瑾望着他,略微垂下眸,他的声音素来是清贵如玉的:“不在乎。”
肖瑶瑶慢慢地,慢慢地移动手臂,抓住他放在自己脸颊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个时候的自己,忽然变得好笨。
可是端木瑾……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你期待的那样?你心目中的肖瑶瑶,和真实的我,隔着好远好远的距离…..千山万水?不,那是天与地,云与泥。
“王兄的意思,岳冷林已经向臣弟转达过了,今夜晚了,王兄还是回迎春宫,若雅公主,等着你呢。”
端木玉站起来,森冷的眸光在床上轻轻一扫,目光定在露出被子的一小片青色的衣角上,“端木瑾,即便你喜欢她,只要朕不同意,你也得不到她。”
端木瑾脸色白了白,眸中却真实地晕染着深重的怒气。
端木玉玩味似的欣赏着他的怒气,慢慢说道:“如果她做了朕的女人,你会怎么办?”
一瞬间,端木瑾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痛切炽热的感情汹涌出来:“王兄真要逼我吗?”
“我是为你好。”端木玉强忍着一股怒气,一个女人,在他和端木瑾之间造成多大的裂痕。他不是无力除去那个女人,只是,他不忍看小姑娘和端木瑾同时伤心。
小时候,他欠了小姑娘太多,可是他欠端木瑾的更多!
王位,天下,母亲,父亲,太多太多,都是他无力偿还的。
“夜深了,王兄请回吧。”端木瑾说,语气已经变得轻柔一些,不复方才的犀利。
端木玉的眼光落在被子外那青色的衣角上:“瑶瑶公主,是否要朕亲自请你出来?”
被子动了一下,肖瑶瑶很不情愿地从里面挪出来,抓着头上凌乱的发,她尴尬地笑着:“那个……参见皇上。”
不经意地,端木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晚,肖瑶瑶在月色下轻轻旋转着青色的衣袂,如花盛放的苍白容颜,她抬起头,用忧伤的眼睛看着他,声音里压抑着颤抖:
“请不要说我是妖怪……。”
心里又像上次一样被什么揪了一下。
端木瑾看着肖瑶瑶的样子,有些想笑,还是极力忍住了:“小兔子,回去吧,明天带你去吃草好不好。”
“好。”她悄悄对着端木瑾眨眼,跳下床,跟在端木玉身后走出去。
端木瑾看着她小心翼翼生怕踩到端木玉尾巴一样的模样,忍不住宠溺地望着她的背影笑起来。
从铜雀宫到迎春宫,一路上静静的,夜风轻轻吹着,有些凉意。只有她和端木玉两个人走着,可是肖瑶瑶知道,在那些暗影里,藏着很多人,他们手里的兵器,散发着冷冽的杀气。
他为什么要和周王一起回去?肖瑶瑶在心里叫苦不迭,两个人之间压抑的那种安静真叫人窒息啊。
而她不敢开口,说多错多,她在周王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坏到无法修补了,她还是不要再去自讨苦吃了。
她望着天……
端木玉在前面忽然停下来,猝不及防的肖瑶瑶砰地撞上去。
她以为撞到墙了,捂着脑袋哀号……
“痛!呜呜呜……”
“走路的时候你看哪里去了?”端木玉抱着手臂看她。
肖瑶瑶有苦难言,只能自认倒霉,谁让她撞了周王呢?要是撞了别人,早被她一拳打飞了!
“肖瑶瑶失礼了,请皇上恕罪。”最后她还要低声下气地这么说,真是被压迫的奴隶阶级难以翻身啊……
“朕只问你一个问题,”背着月色,端木玉的脸若隐若现,看不清晰,可是那眼中犀利的光,却让任何人都忽视不了,肖瑶瑶不由自主凝神。
“你杀那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肖瑶瑶失神:“不是,不是我杀的……。”
“真的不是?”端木玉眯起眼。
“皇上,”肖瑶瑶抬起眼,声音空灵飘渺,“挖掘别人的痛处,会很高兴吗?”
他一怔,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而肖瑶瑶却强忍着心底涌上的悲伤,喃喃地说:“我也不想这样……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吗?”肖瑶瑶伸出手,十根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流动着荧光,很美很美,“我……。”她忽然停住了,眼神空茫地望着某一点。
端木玉冷冷看着她的表情,他从未见过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绝望,深不见底都是黑色的渊薮。可是留在他体内的却是更加冰冷的血液,他不曾被触动,或者说,他根本在本能地排斥眼前这个可怕的妖怪。
肖瑶瑶收起手,青衣泻下,遮住那十指纤纤,“皇上不会明白的,可是请皇上放心,对渺儿姐,对端木瑾,我都没有恶意,一点儿都没有。”
“朕如何信你?”
肖瑶瑶愣了愣,没有人相信她?周王不会相信她,他凭什么相信她?端木玉不是端木瑾,不会那么单纯,这个男人深藏着一颗勃勃的野心,那颗心冷血,孤傲,残酷,恐怕在他最深最深的心底,连他自己,都是一个被诅咒的禁忌。
肖瑶瑶同情这样的人,因为和她一样,都是被逼到绝境只有用满身凌厉的刺保护自己的人,周王和她不同的是:周王还有可以柔软的心,就像他对若雅那样,唯一的,挚爱……
端木玉眸光犀利如刀,看着她会有什么动作。
肖瑶瑶低下头,衣袖一动,她握住一把匕首,冰冷的刀身和她冰冷的双手相贴,她慢慢举起来,望着端木玉嫣然一笑。
端木玉一怔,肖瑶瑶已经把匕首指向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住手!”他蓦地出手,抓住她,鲜血溅在他手上,他猛然缩手,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血……她的血……很冷,几乎让他的手都刺痛了,像冰雪一样的冷,毫无温度。
肖瑶瑶咬着嘴唇呻吟,颓然跪倒在地上,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这颗心,原来受了伤也是会痛的。
她笑起来,双手用力,拔出匕首,鲜血溅在草地上,惨白的月下,那鲜红怵目惊心,同时又诡异非常。
端木玉蹲下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
肖瑶瑶一边急促地喘息,强忍痛柔然,一边拉起自己的衣服,去擦他手上的血。
“是不是……有些刺痛……。”她咬着牙,却笑起来,低头很细心地帮他擦拭手上的血,“这血有毒的,幸好你皮厚……。”她咬了咬牙,又一笑,“对不起,我失言了。”
“我带你去找大夫。”他低声说,要扶起她。
肖瑶瑶摇摇头:“不用找大夫,大夫治不好我。”她低着头继续手中的工作,柔软的青色布料,在他手上来来回回擦拭。
他低头看她低垂的眉眼,浓浓的睫毛,掩映着一对清澈的剪水秋瞳,那双眼在他初次见的时候就很美,而在映着鲜血闪现红光的时候,更是如宝石一般的璀璨,美得令人睁不开眼。
眼睑下方一小片青灰色的淡影,在白如月色的脸上如同水墨晕染开来。
端木玉心中一动,这样的眉眼,低眸垂首的样子,是不是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呢?
…………
“哥哥,这可是滚水哦,幸好你皮厚,只被烫红了。”眉目清澈的女孩笑嘻嘻低着头,轻轻地吹出凉凉的气,拂在他被烫的通红的手背上。
眼睑下的青灰色阴影如同水墨晕染的山水,她睫毛下的眼睛很大很亮。
…………
眼前的女孩仿佛模糊了,一瞬间身体缩小了,变成那个浅笑盈盈的小姑娘,端木玉抓住她的肩膀,逼得她抬起头来。
是你吗?
肖瑶瑶隐着血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皇上?”
又是那个皮肤苍白的女孩,端木玉松开手,有些失魂,他是怎么了?小姑娘好端端的在迎春宫等着他,他为何会把眼前这个杀人食肉的妖怪和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小姑娘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心地善良,就算跑到荒郊野外肚子饿了也舍不得吃掉他抓来的鱼,她把鱼放生在溪水里,然后自己饿得吃草根。
肖瑶瑶低着头擦着自己手上的血,慢慢地说:“皇上看到了吧。这就是肖瑶瑶发的誓。”
脑海中思绪翻涌,杂乱不堪,他甚至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便转身快步离开。
心口好疼,血不断地流着,她跪坐在草地上,忽然间没有爬起来的力量。
好累……
哥哥,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还会不会认出我来?我好怕,好怕当你认出我时,会讨厌我……我真的好脏,好可怕……
没有泪水,她只是捂着胸口失声痛哭,血水从指尖流出,就像她的泪水一样。
再不是当年的她,再不是可以坦然发出笑声的小姑娘了……
岳冷林悄悄从暗影中走出来,扶起在地上痛哭的肖瑶瑶:“公主。”修长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片。
“岳大人?”肖瑶瑶呆呆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时候,救他的人,竟会是他……
“末将送公主回去吧。”岳冷林低着头,躲避那双太过清澈,会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的眼睛,然后把他抱起来,朝迎春宫跑去。
丞相府
肖汉成从进了相府之后便大笑不止,高兴得直往后院走。
“瑶瑶呢?瑶瑶!”
侍女连忙奔着进去通报。
肖汉成走到别院中,看见瑶瑶坐在院子中的树荫下,跟着雅雅学习刺绣,便走过去,哈哈笑道:“瑶瑶,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瑶瑶放下手中的女红,站起来,拉着爹坐在石凳上,亲自端来茶水:“这是早上和姐姐一起收的露水泡的茶,特地给爹准备的。”
肖汉成接过来,不说话,先喝了一口,眉头缓缓舒开,笑道:“嗯,好,瑶瑶也学会这些手艺了,真好!”
瑶瑶受了夸奖,脸上喜滋滋地,坐在雅雅身边,靠着她的肩膀:“是姐姐教我的!”
雅雅温婉地微笑。
看着爱女和养女相处如此融洽,胜过亲姐妹,肖汉成深深感慰,自己一把年纪了,手握着大周天下,膝下儿女又如此孝顺懂事,实在享尽齐人之福。
要找到比他更幸福的人,恐怕也不容易。
但是。
不够,这一切都不够!
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拥有的越多,想要的就更多!
他无法满足于现有的一切,多年精心布置,铺开的网正一点一点收起,世间一切都要被他笼罩起来!
“爹,你刚才说有什么好消息?”瑶瑶想起父亲的来意,直起身子来问。
肖汉成嘴角含笑,放下茶杯,望向瑶瑶:“我的女儿,就要成为皇后了!”
瑶瑶脸上笑容未变,只是眼睛稍稍睁大一点儿:“皇后?”
“是啊,瑶瑶不是说过,要成为大周朝最厉害的皇后吗?”肖汉成扬起的脸上,充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一步走下去,肖家真正的登入顶峰,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雅雅对此事并不知情,只是看到瑶瑶的笑容并不如平常一样灿烂,有些僵硬地停在美丽的脸上。便抬头对肖汉成笑道:“父亲可是说真的?瑶瑶才十岁。”
“十岁已经不小了,太祖的凤仪皇后不也是十岁就受的册封吗?”
雅雅噤声,凤仪皇后乃是大周朝历史上有名的德才皆备的睿智皇后,太祖驾崩之后,皇帝年幼,凤仪皇后以女子之身摄政,把刚刚打下的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深受百姓称赞。
凤仪皇后也是十岁被封为皇后,和瑶瑶一样的年纪。
对于相府的事,雅雅从来不敢多做过问,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名为相爷的义女,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个陪伴瑶瑶解闷的高级侍女。
因为瑶瑶喜欢她,她才能享受这种优渥的生活,若是有一天,瑶瑶不喜欢她了,可能会沦落为相府里一名普通的丫头吧。
“皇上亲自同意的吗?”瑶瑶略微失神之后,问道。
“那是自然。”肖汉成眼中精光一闪,复又笑呵呵地,“就算皇上不同意又如何?爹要瑶瑶做皇后,瑶瑶就一定是皇后!”
瑶瑶扬起唇角笑起来,轻浅的笑容,让人略微失神:“爹真厉害。瑶瑶做了皇后,一定很有趣。那些比我大的皇子公主们,都要改口叫我‘母后’了。”
雅雅的身子微微一震,偏过头看着瑶瑶带笑的面孔,心里闪过异样的感觉。
瑶瑶……是想报复什么吗?报复六皇子的绝情?或者是什么?
初夏的院子中,肖丞相爽朗的笑声张扬的响起,意气风发。
回想今日朝堂上,他联络好的几位大臣联名上书皇上册封瑶瑶为皇后时,那些个老臣子和太子党脸上的神色,真让人心里爽快!
不过,敢出声大胆反对的也只有太子一人,朝堂上义正言辞一番话进谏,却不想皇上刚刚清醒,受不了那么多烦乱,只看见太监呈上来的瑶瑶的画像,便点头应允。
当即便下旨,册立丞相肖汉成之女肖瑶瑶为皇后!
一向冷静温雅的太子在朝堂上也冷下脸来,激动地向皇上进言。
皇上哪里肯听?皇后的去世对他打击已经够大了,他虽然清醒,脑子却有一半是糊涂的,胡乱挥挥手,便让下朝,根本没有打算把太子严正的进言听进去。
“太子殿下,陛下年纪大了,朝政的事情已经管不了多少啦,将来还要靠殿下啊!现在皇上想册立个年轻的皇后,殿下何必要拂逆陛下的意思呢?”兵部尚书上官云一向和肖汉成同出一气,此时看见太子受皇上冷落,不免上来假装安慰地讥讽两句。
端木瑾面容少有的严肃,眸光一扫,立刻让上官云的气势矮了两分。
“那本太子倒要多谢丞相大人,送了一个年轻可人的皇后来安慰父皇。”冷笑一声,端木瑾微微眯起眼睛,却是看向准备走出大殿的肖汉成:“顾相,原来连唯一的女儿你也可以舍弃,此种精神,令本太子佩服不已!”
肖汉成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笑道:“老夫为皇上分忧解老,是分内之事。在此谢过太子殿下抬举了。”说完,脸上依旧是高兴的笑容。
端木瑾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谁都能看出来。
肖汉成老谋深算,他敢把唯一的爱女送进宫来,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他已经在幕后布下无数罗网,送瑶瑶入宫,不过是收紧这张网的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已。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风浪要承受,要对抗。
端木瑾微微闭了闭眼睛,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风浪还未开始,他已经觉得疲倦了。
父皇,这样的父皇,被肖汉成捏在手心里的父皇,其实才是最好的工具啊!
至高无上的皇权,就算是濒死的帝王,依旧代表一切。
肖汉成这个老贼!因为父皇的昏昧才让他有恃无恐!
而现在,他已经开始收网了!
等那张网收起来,大周朝的一切,就落入顾氏一族的手里了。
慢慢走到翔鸾宫,见端木玉一个人对着木人练剑,专心致志,狠戾厮杀,像把木人当成某个真人一样砍杀泄愤。
不愿让端木玉看见自己颓丧的样子,端木瑾立刻调整好情绪,走进去,挥挥手,让侍立一旁的宫人都退出去。
“端木玉。”在是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木瑾轻声喊道:“累了就来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少年依旧倔强地抿着唇,挥剑砍杀。
端木瑾不再说话,静静地喝着茶,等着端木玉累得动不了的时候。
可是少年的意志异于常人的坚强,再累,也坚持着不让自己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也不曾慢半拍。
用力!
对准木人!
砍杀!
夏日的天气,燥热,沉闷,蝉在树上鸣叫,整个空间显得又空寂又广阔,头顶上的阳光能把人的皮肤灼痛。
树荫下的端木瑾皮肤白皙,烈日下的端木玉皮肤已经晒成微微的小麦色。
太阳慢慢当空,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身上薄薄的衣料已经湿透了,端木玉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四肢张开,面对着天空。
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破裂开来,剧烈运动过后的代价就是快要死过去的剧痛。
快要不能呼吸了。
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眼睛周围湿淋淋的,视线模糊不清。
阳光闪烁的光线模模糊糊,像是整个世界都破灭了,进入一种虚幻诡异的境界。
端木瑾走过去,把一条浸了冰水的毛巾扔在他脸上,微微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落进漆黑的眼眸中,瞳孔微微缩小。
“父皇下旨,册封肖瑶瑶为皇后。”
淡淡的声音,被夏日狂热的空气无限膨胀,放大,传到耳朵里,嗡嗡一片。
端木玉闭着的眼睛缓慢地睁开,顿时,聚集在眼眶周围的汗水顺着眼睛两旁,流了下来,像是泪水。
“谁?”他喉咙嘶哑,发出的声音如同被锯齿碾过。
端木瑾淡淡道:“肖瑶瑶。”
一丝尖锐的痛楚顺着身体某个部位闯进来,细细地痛感,像无数极细极细的铜线拉扯着皮肤,绷得紧紧的,血丝一滴一滴渗出来。
长久的,端木玉不发一语,在酷烈的阳光下躺着,身上的汗水晶莹剔透。
蝉鸣声空寂地,传向很远的地方。
“皇兄,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一边。”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一只手,挡住头顶的光线,睁开的双眼中,残留着模糊的光晕,“母后的仇,我永远不会忘。他们姓顾的,永远是我们姓白的仇人。”
端木瑾低下头,有些悲伤地看着他:“端木玉,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这是母后的心愿。”
“不!”端木玉倔强地说,嘴角微微一瘪,“我姓白,我不会逃的,无论命运给我什么,我都接受。”
光晕炫目,头脑微微发昏。
无论命运给我什么,我都接受。
多年以后他再想到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时,才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么无知和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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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摇曳,若雅看着燃了一半的烛火,有些失神。
端木玉来迎春宫之后又突然离开,她心里空落落的,已经习惯了他在夜晚陪着她渡过在异乡的孤独日子,现在他不在,她有些害怕。
“贵人,皇上回来了。”宫娥欣喜地跑进来传话。
若雅站起来,迎到殿外,端木玉踏着月光走来,那身影,自信而英武,宛如天神。她有些骄傲,毕竟这样的人,是爱着自己的。
“皇上。”若雅看见他脸色阴沉,不禁担心地问,“皇上怎么了?”
端木玉在殿外便拥住她,仿佛重拾了什么珍宝,用力抱着不肯松手。
“渺儿,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他是那么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日子,那种害怕几乎变成一种疾病,时时都在折磨着他。
少年时期的邂逅,点点滴滴都在脑子里,抹不去,成了一种医不好的病。
小姑娘,她就是他的病,时时刻刻不停绞痛他的心,即便是把她拥在怀里了,仍旧不停地痛着。
西殿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小羽一边哭叫一边跑出来打水,窗户里的影子来来去去,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肖瑶瑶?”若雅强烈地不安着,“皇上,让我去看看。”
端木玉略微偏过头,眸色很深,黑漆漆的,看不见眼底的光:“你陪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