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吧。”
乍一听到这句话的林风差点没把汤药洒他身上。
“什么?!”
陆经年一脸风平浪静:“我说,喂我。”
不对劲!
林风觉得陆经年可能是在洞穴里的时候被冻坏了脑子,不然不可能这么主动的要求喂药。
他尝试用手背摁了一下他的额头,满脸严肃:“你发烧了吗?”
陆经年用脸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平静无波的躺下,冷漠地背对着林风:“爱喂不喂。”
“我喂!”林风被他蹭得心神荡漾,瞬间笑眯眯的把他提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药给他一勺勺喂。
喂了两口,感受陆经年每次含住勺子后指尖轻微的力道,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陆经年目的达成,微微张口伸出舌尖含住勺口,黑色的汤汁进入嘴里,苦的他手指颤了颤。
不过丞相大人一向能忍,也没人知道他怕苦,正想面不改色继续喝药,被迷惑的林风这才惊醒回神,从一旁小碟子上拿起果干给他喂了一口。
“还记得这个味道吗?”林风对他笑道,“之前给你送过另一种果干,都是我亲自做的,好不好吃?”
是浸泡过蜂蜜的橘子,甜滋滋的,爆在口中浓浓的清香驱散了过于苦涩的味道。
陆经年含了含,点头道:“好吃。”
他真挺怕苦的,也没人知道他怕苦,今天想着被林风喂一次药,受个罪就过去了,结果居然有果干吃。
他道:“再喂我一个。”
林风心花怒放,拿起橘子干又塞给他一个。
一口药,一口果干,陆经年就半躺着被林风伺候,好不容易完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身上微微发汗,不太舒服的想掀开自己的被子,被林风眼疾手快的给摁住。
“你干嘛?”林风好笑道,“出个汗就嫌弃了?”
“不舒服。”陆经年蹙眉挥开他的手。
林风脑子一抽:“那我给你擦擦身子?”
陆经年:“……”
林风口花花成毛病,刚想道歉,就看到面色微妙的青年点了一下头……
点了……一下头……
“噗通——”一声,伴随小侍惊呼声响起,“哎呀!三殿下怎么倒了?!!”
林风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抓着地往外爬:“快……让我走……”
妈呀,陆经年疯了,再这样下去他也要疯了!
小侍惊慌失措的要把人扶起来,陆经年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犹豫着低下头默默退下。
青河死死的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明显关系不对劲的两个人,小步快走到门外,赶紧跑出去,还顺手给房间里的两个人带上了门。
亲眼看着门关上的林风:“?!!”
不到几秒,一只素白如雪的脚踩在了他的背上,还轻轻的踏了两下,动作轻柔的像在调情,不像是踩人这样羞辱性的动作。
林风抓地的手刷的一下软了。
他哆嗦着抬起头,惊恐万状的对上俯视过来的陆经年,青年正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歪头打量似的看着他,垂下的墨发遮住了脸颊侧边,衬得苍白的皮肤更具有脆弱感。
陆经年语气不分明,问:“是你说的擦身子,为什么现在是这个反应?”
林风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现在感觉自己被逼到了绝路,想要跑出包围圈,可是周围荆棘丛生,跟只瑟瑟发抖的小土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没有半点之前杀棕熊的狠厉风采。
“我开玩笑的……”
背上的脚用的力度很轻柔,似乎稍微一挣脱就能挣开。
林风多大的罪也受过,机甲也曾经倒塌下来压在背上,差点压断他的脊椎,那时候以为自己要截肢瘫痪他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半点软都不服,现在对着背上的脚,跟握住命脉似的不敢动弹。
他不敢挣扎,笑得讨好:“丞相大人,你的脚能稍稍拿开一下吗?我起个身。”
陆经年没放开,反而用脚尖摩挲了一下,做这种事时面容清冷淡然,声音也很清冽:“拿开后,你确定不会跑吗?”
林风被他猜中了心思,心里咯噔一跳,撒谎道:“没有!绝对没有!我不可能会跑,这里又不是什么妖洞魔窟,我怎么可能会跑呢?!”
陆经年似乎勾了一下唇,又用脚踩了两下他的背,温温柔柔的,林风的脊椎骨瞬间酥麻一片,腰直接软了。
确定这样的林风连跑的力气都没了,陆大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拿开脚。
想跑可是身子不争气的林风:“……”
他羞愤难当的闭上眼,头一次恨自己是个处男!
太丢人了!!!
陆经年身姿笔挺,走进卧房深处,在打开一个房间门后,悠然给了地上痛恨捶地的林风一个眼神。
“进来。”
林风深呼吸一口气,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在门口和卧室深处徘徊。
一道微哑的声音打消了他的念头:“你敢跑试试。”
林风沉思几秒,随后心一横,往卧室深处那里走了两步。
他小心翼翼:“你要做什么?”
陆经年平静的声音从浴堂里传来:“洗澡,你不是要给我擦身子吗?”
很丢人的,林风又想跑了。
他就不明白了,陆经年怎么变得这么不对劲,跟一夜之间吃准了他的软肋一样,明明之前还老是抗拒他的接近。
他尝试上前敲门:“我能进去吗?”
“嗯。”
林风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门沿。
里面烟雾缭绕,水蒸气让眼前一片模糊,他看的不清楚,但是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身上穿着轻薄的衣物,似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步步下水,水晕染湿了衣衫,紧贴在身上,还没有让人看清楚有多少风景,又随着青年步步向下走掩盖,让人恨不能走近一睹为快,大饱眼福。
陆经年下了水,在水面上拨了拨,心想狗皇帝原来还有点用处,给他的房间凿通了浴室,连接着温泉水。
他原本看不上这样奢靡无度的浴堂,现在倒是改观了。
迷惑这个傻子倒是有点用处。
他又对着在门口死活不动的林风道:“过来。”
林风手指颤抖,面前的浴池汤林一下子变成了野兽的血盆大口,他要是踏进去一步,就会被不知名的野兽给拆吃入腹,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曾经作为首席官的预警雷达疯狂输出,在不断警告他赶紧走,离得这里远远的,离得陆经年远远的,不要被面前美好的假象迷惑。
他心里的警报声震耳欲聋,人在原地沉默不语,只是僵硬的站立着。
走进去陷入温柔乡的诱惑和逃脱引诱的警告在拉扯,让他头痛欲裂。
陆经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轻柔:“你过来。”
林风额角冷汗滴落,死死咬着牙,他呼吸急促到不可闻,手掌紧紧握成拳。
良久诡异的寂静里,终于,他缓缓后退了一步。
林风握着门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可是口吻冷静到可怕:“我走了。”
陆经年一怔:“什么?”
林风胸膛剧烈起伏,他重复道:“我说,我走了。”
陆经年指尖掐进了手心里,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为什么?”
林风声音嘶哑:“没有为什么。”
陆经年还是没有控制住,脸色一白。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都引诱到了这种地步,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本该以为落入圈套的猎物就这么挣脱束缚,守住了最后的坚守往后退。
陆经年从水里站起身,沉默的走上池边,拿起安放好的衣服给自己披上,连手指都在不稳定的晃动。
他说:“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
“我知道。”林风从来没这么正经的和陆经年说过话,他语气冷静平淡,“我不在乎。”
林风不是真傻子,这么多的不一样,他能看出来陆经年的不对劲,只不过是不肯正面回应。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对陆经年抱歉的扯了扯唇角:“对不起。”
陆经年静静站立在池子边,低着头问:“你不喜欢我?”
林风说:“我不喜欢你。”
对于感情这种事,林风看的很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真切的知道自己喜欢陆经年的脸,但是也真切的知道自己对他无感。
陆经年又问:“给我一个理由。”
林风说:“不需要理由,只是单纯的没到这个点上而已。”
陆经年白着脸问:“怎么才能到?”
林风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他又说:“我今天晚上就和大陇国使者谈判,后天就去南城。”
陆经年问:“你在躲我?”
林风不置可否:“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出了这个浴堂,对陆经年像往常那样笑了一下,然后右手缓缓推上。
门缝渐渐变窄,里面瘦削高挑的身影变小,逐渐模糊,直到彻底关闭。
林风手摁在门上面很久,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002小心的问他:“林风……你没事吧?”
林风回头看他,问:“我是不是很渣?”
002摇头:“这算什么渣?抛妻弃子,出轨劈腿才叫渣,陆经年喜欢你,你不喜欢他,这是很正常的事。”
只能说郎有情妾无意,不合适而已。
林风勉强笑道:“我没想闹得这么难堪……”
本来装听不懂就挺好的,结果陆经年攻势太猛,林风也只能把场面闹得这么难看。
002迟疑了半天,还是道:“林风,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林风把他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好笑道:“如果只是单纯的说脸,我当然喜欢他,可是跟一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光靠脸。”
他要是这么随便,那早几百年就脱单了,怎么可能进时空局那么久还是个千年单身狗。
“陆经年本质也挺好的。”
“世界上本质好的人多了去了,时空局还少吗?”林风摸了摸他,“我见时空局最顶级的大美人也没见动心,喜欢这事儿看缘分,指不定一个点对上了,我就喜欢了。”
002说:“我不理解,爱情是高级程序没法产生的,我只是一个程序级别比较高的系统,产生不了爱情。”
它可以愤怒,生气,高兴,无奈,这只是时空局系统最基本的情绪而已,所有系统都有,可是从诞生开始,002就注定没办法产生恨意和爱情这两种东西。
它知道,但是不了解。
林风道:“你没办法产生,是因为你是天生的程序机械,没有生命,只有能量维持体征。”
002觉得很对:“我只是机械,复杂感情真的搞不明白。”
“那就不用搞明白了。”林风抱着它往外走,“当个不懂爱恨的系统也挺好的。”
人类活的多姿多彩,情绪丰富,可也是最容易疲累不堪的。
就是太丰富,太繁杂,有时候还没有002活的开心。
林风扬声笑道:“走!今晚找使者谈判,老子骂得他们抬不起头!”
002挥舞小胳膊加油鼓劲:“加油!加油!”
浴堂里。
陆经年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知道又一次被拒绝了。
只不过之前是暗里拒绝,现在是直截了当。
他面色平静,给自己穿好了衣服,再走出浴室走上案桌处理公务。
细直的手指夹着毛笔,在书册上写字,他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做着平常会做的事。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他几乎不肯停笔,一本书册又一本书册的翻过,高效的把政策下发。
蜡烛被点亮,又随着时间的流逝融化,直到后来已经有小侍开始担忧敲门进来劝他。
“大人,歇歇吧,你伤还没好……”
陆经年冷淡道:“退下。”
小侍张嘴欲言,对上陆经年冷到骇人的眼神,打了个哆嗦就要下去。
下去之前,他想起了什么:“大人,前方来消息,说三殿下和大陇国使者谈判,骂的他们面色铁青,实在……”
“我不想听到他的消息!”
陆经年情绪波动从来没有这么外泄过,他恨声打断小侍的话。
“别再多嘴!”
小侍被他吓哭,连忙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经年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下去吧。”
关门声吱呀,陆经年又开始低头处理手上的公务,只不过这一次怎么也集中不了精力。
很莫名的,他把视线投到了床边。
床边桌子上摆放着小碟子,上面陈列着橘子果干。
房间里一片死寂。
直到一颗晶莹的水珠滴下,啪嗒一声,染花了书册上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