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她跟我说她是不死者。”华钧重复了一遍。
“你是在耍我吗?”
“没有,她亲口跟我说的。”
“如果你再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然后我就会引爆炸弹。”安南冷冷道。
安南觉得华钧是在戏耍自己,玛格丽特怎么可能会说自己是不死者,而且哪怕玛格丽特真的这么说了,他难道就这么信了?他是白痴吗?
玛格丽特会衰老,受伤不会迅速愈合,任谁看了她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哪怕她自称不死者,正常人谁会信?
华钧:“是真的。”
安南:“你是傻子吗?你看不到她受伤吗?你看不到她慢慢在变老吗?她和你完全不一样,结果她说自己是不死者你就信了?!”
华钧:“伱不会觉得不死者全都和我一个样吧?
不死只是最终的结果,我目前已经确认的一个不死者,除了不会衰老,在彻底死亡前和普通人一模一样,受伤同样不会复原,但一旦他死亡,不死的力量就会发挥作用。
所以有像玛格丽特这样完全与普通人一致的不死者,也是有可能的。”
“那我特么也是!”安南的枪口直接顶到了华钧的鼻子上。
华钧推开枪口,强忍着不耐道:“我还没说完呢,玛格丽特她和我说过很多过往的历史,都是现在没有任何书面记载的真实历史,除了经历过的当事人,绝不可能有人知道。
而且她非常博学,不是像现在这样靠脑芯片下载知识资料的那种博学,而是真正的懂得许多书本上根本没有记载的知识,特别是关于人性的思考,给了我很多启发。
从思想层面她完全是不死者级别的,特别是那些历史秘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者根本不可能知道。
譬如你知道超导体被正式发现前经历了什么吗?
当时人类的社会结构和现在完全不同,不少国家接二连三公布发现超导论文,结果最后全是假的,是操纵股票涨跌谋取利益的假论文。
这种事在当时就是笑话,历史上也没有记载。
.......
“很多东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时间会抹去大部分东西,这些秘闻算是不死者之间的暗号吧。
就是因为这些,我才确信玛格丽特是不死者,并且她的情感、思想也的确和我有很多共鸣……六十年啊……我当时有自己的事要做,打算有空再去找她的。”华钧说。
安南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无法分清华钧是不是在撒谎,因为不死者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瞎编乱造一点破绽都没有,但隐约他又觉得华钧没有说谎。
“但你六十年里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们!”安南像抓到破绽般追问道。
安南此刻已是白发苍苍,脸上沟壑丛生的黝黑老者,但他逼问华钧的样子,却像一个逼问父亲为何不常回家看看的孩子。
“不死者如果暴露,处境就会很危险,虽然因为不死注定不会被永远困着,但以现在的科技技术,几百年无法获取自由也是很正常的事。
像玛格丽特那样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分别的不死者,更容易控制,她被活捉研究的话,靠自己几乎无法逃脱。
我做的事很危险,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而且谁知道我一走,你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明明当时你这家伙还蛮开朗的,不是有自己的朋友和伙伴了吗?”
安南仍旧握着枪,但紧扣扳机的手指已经松懈。
“为什么会这样?……是真的?”
“你说自己是因为玛格丽特,所以想和我同归于尽,但玛格丽特应该没说过我坏话吧?”华钧发出灵魂的拷问。
安南低下头:“我……我觉得她心里是恨你的。”
在安南的记忆里,玛格丽特一直都是那副温柔的表情,她似乎从来没有特别激动的时候。
但只有在和华钧说话时,她会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难以形容的眼神和神态,毋庸置疑,那就是爱情。
他觉得玛格丽特是爱着华钧的,而在华钧离开后,她再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他一直都觉得,是华钧背叛了玛格丽特,他明明知道她爱他,但却还是离开了,并说永远不再回来。
“哦,你觉得……那她对我的评价呢?她应该和你们说了我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以为你……你抛弃了我们。”安南轻声说。
“玛格丽特都没对我有意见,你却因为这点理由满世界找我?你不断用那些基因再生药剂做人体实验,是想找到我说的那批‘特殊批次’,然后通过这点信息来找我,对吧?”
安南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地看向华钧身后的十字架。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想要在这个界限如此分明的世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没有任何线索,唯一的线索就是华钧曾经提起的基因改造药剂。
所以他一直想要找到那特殊的批次,根据编号搜索当年参与研究的人员,通过那些人员找到华钧当年的名单,确定华钧的故乡。
他想着,即便是寿命无限漫长的再生人,总有被乡愁勾动的时候,到时候他或许会返回故土。
安南也知道,这计划的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其中任何一环出差错,就绝无实现的可能,但那是他唯一的寄托,于是他便像西西弗斯那样,一直重复着那毫无意义的追寻。
“抱歉,是假的,没那种药。”华钧淡淡道,“安南,现在我能说那句话了吗?
好久不见。”
安南茫然地抬起头,注视着那张年轻的面庞,忽然感到一阵身体被抽空般的空虚和寂寞,还有一种大梦初醒的迷幻感。
这几十年来,他日日夜夜用复仇的火焰煎熬着内心,时时刻刻打磨着感情的利刃,他抛弃道德,抛弃一切,不择手段地追寻华钧的足迹,在怀缅玛格丽特的同时,恶毒地诅咒着那个背叛者。
他无数次想象自己杀死华钧的画面,看着对方满脸愧疚地忏悔着,与他一同湮灭于核裂变的热度与光辉之中,将曾经的感情葬送一处。
然而现在,空白冲垮了一切,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深刻了解自己的内心,他知道此刻自己心里,仍对华钧存有的那点疑虑,其实也只是不想让这几十年中的癫狂行径变得毫无意义。
“好久不见。”华钧抬起手拍了拍对方肩膀。
安南瘪起嘴,苍老的脸上,沟壑皱成菊花,眼泪大滴大滴地流淌下来。
“都是你的错!”他像小孩似的抱怨道,嗓音粗糙沙哑。
这违和的一幕,让华钧略微感到一点恶心,但他也很是理解地叹了口气。
谁说六十年就一定会把一个少年变成老人了?就像他一直活在当下一样,安南也只不过一直活在过去而已。
华钧坐到对方身边,伸直胳膊绕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都是我的错,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