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皇帝赐宴,司空府自然不会缺席,隔日便要拟定赴宴名单送上去,因家眷众多,不可能都进宫,何世恒便将自己的席位让给了二弟夫妻俩。
这会子来到姑姑的房中,替祖母问一声姑姑是否赴宴,大夫人笑道:“你爷爷是老糊涂了吗,怎么突然要带上我,我以何家小姐的身份入宫,还是怎么?”
何世恒笑道:“恐怕爷爷是想,进了宫就给您安排到展家的席位去,指不定都和姑父说好了。”
大夫人手里摆弄着花瓶,是园中新开的木槿,虽说春花已尽,但夏花赶着就来,四季常在,便是这人世间的美好。
何世恒坐下道:“我心里,不想姑姑去。”
大夫人抬眼看侄儿:“说说,又想麻烦我什么事?”
何世恒便不藏着掖着,大方地说:“那日是端阳节,宫里过节,咱们府里也要过节,您就留在家里和侄儿孙儿们一起,再顺道,把玉颜姐妹接来。他们府里冷冷清清的,姑父和怀迁七姜进了宫,还过什么节呢。”
大夫人摇头:“不成,出师无名,我算什么,接他们来过节?”
“您可是大伯母……”然而才几个字,说到后面就没底气了,他愧疚地低下头,“姑姑,我错了。”
大夫人含笑道:“我既不曾与展敬忠和离,我当然还是她们的大伯母,那就让大伯母,接侄女来家过节吧。”
何世恒眼眸一亮,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走时又跑回来:“那您早些下帖子,千万别忘了。”
大夫人则语重心长地说:“千万别荒废了学业,来年给姑姑长脸。”
如此,隔天上午,叶郎中查看过展怀迁的伤,松口让他出门后,夫妻俩就直奔司空府来,原是来向母亲求学的,却提起了端阳节接玉颜玉颂过府的事。
“不如将大哥和嫂嫂也请来,瞧着更自然些。”展怀迁道,“至于婶母,王家早就来信,让她回府过节,倒也不尴尬。”
大夫人说:“你安排吧,怀逍两口子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母子三人来见老太太,外祖母本是很心疼孙儿,但见他养得那么好,脸上都长肉了,不禁说:“这些日子必定把姜儿辛苦坏了,将来你若敢对姜儿不好,外祖母第一个不饶你。”
展怀迁看了眼身边的人,在家就跟小霸王似的横行霸道,可每每来司空府,她就又老实又乖巧,没有人比她更会看眼色,往大了说,能审时度势,把云七姜放哪儿,她都能活得好。
一家人坐着说话,其乐融融,好容易等何世恒散了课,展怀迁便单独离开,来书房找哥哥说话。
说的,自然不是玉颜,而是陈茵。
何世恒叹气:“挑明了吧,告诉陈茵,太子要她消失。”
早晚是要走这一步的,但展怀迁和七姜一直瞒着陈茵,是觉着事情还能有转圜,可昨天太子的态度再强硬不过,他是铁了心不娶。
“绑了,藏了?”何世恒好不耐烦,叹气道,“我后悔了,那天就该和你一样,死活不答应。”
展怀迁瞥了眼哥哥:“现在你知道了?”
何世恒原本心情美好地期待端阳节在家中见到玉颜,期待她能来高兴地玩上一天,谁知又搀和进太子和陈茵的事。
“拖着,怀迁你听我的,咱们啥也别干,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何世恒说,“死拖着,和我们什么相干,再不济,贵妃娘娘总会帮我们说话。”
展怀迁淡淡地说:“你将来不做官了,太子登基后,你就带着何家上下从朝堂引退?”
何世恒无言以对,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把太子得罪完了,往后几十年还有什么指望?
展怀迁说:“端阳节必定来不及,且那样大的场合,若横生枝节,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过了端阳节,咱们先对陈茵挑明,她若肯死心配合,我们把她藏起来就行了。”
何世恒问:“那我能安心和玉颜过节?”
展怀迁无奈地摇头,嗔道:“行,哥哥您安心过节,有事弟弟服其劳。”
何世恒笑道:“这是你头一回和七姜一同进宫吧,那么大的场面,姜儿成吗?”
展怀迁信心十足:“她一个人进宫都没事,带上我还能有事?”
这一头,大夫人手把手地教七姜如何行礼,起先太紧张,七姜手脚僵硬,渐渐的感受到母亲的耐心和温柔,半点不嫌弃她笨拙,放开后,便也学得有模有样。
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心疼地说:“姜儿别紧张,到那天乌泱泱的人,你自己想找个人都难,别人也不会盯着你的。”
大夫人让七姜休息一会儿,说道:“接下来,你是每日往返司空府,还是在司空府住下,隔几日回展家?既然是正经念书,每日课时都会安排好,其他的事,你就都做不得了,可要想明白。”
老太太将外孙媳妇搂在身边,说道:“别那么正经,孩子大了,比不得稚儿启蒙,这年纪学东西可快,她又聪明,你别吓着她。”
大夫人说:“这几日,先把进宫的规矩和礼仪学好,读书写字的功夫,单单几日是抱不起来的,到那天,有怀迁在你身边,哪怕有人为难,他也会替你解决。既然你铁了心要学,娘也会用心教你,不能玩笑不能偷懒,你要做好觉悟。”
七姜点头,虔诚地说:“娘,我想好好学,我不想听不懂别人的话。”
于是,端阳节前的日子,七姜每日往返司空府与展家,潜心跟着婆婆学习宫廷礼仪,不仅仅是行礼问安,连如何拿筷子如何举酒杯,乃至表情眼神都要谨慎。
自然是很辛苦,七姜再怎么聪明,要在几天内改变十七年的习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一日,七姜从司空府归来,张嬷嬷去绣房取来礼服,本是要少夫人最后再试穿,可一进门,孩子倒在外间的炕头上就睡着了。
展怀迁从书房过来,瞧见这光景,默默地取了毯子给七姜盖上。
“少夫人这几天,胃口都不好了,只能吃平日里一半还很勉强。”张嬷嬷心疼地说,“您还没回京那几天,奴婢天天看着这么个孩子,心想完了,展家没指望了。可这才两个月,少夫人变了个人似的,把您放在心里,连奴婢都成了她在乎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心眼这么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