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京城伽蓝寺外车马往来络绎不绝,各府女眷应邀前来为太师夫人祈福,七姜一行来得不早不晚,刚好与司空府车马同时抵达。
司空府几位少夫人,皆是名门闺秀,端得仪态大方、高贵优雅,但旁人眼里看着,农家出身的云七姜,丝毫不逊色于几位妯娌。
那一袭正红锦袍,绣着祥云万福的阔袖轻轻拂过,尽显大气庄重,并不高挑的身姿,却撑得起华服美衣的体面。
众人一番寒暄,依序进入寺内,四夫人手里果然是有些能耐,昨日匆匆定下的事,今日就已筹备齐全。
女眷们拜过菩萨上过香,后殿已备下香茶果品,寺内寺外无一闲杂之人,小和尚们也都在各自禅房,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傅在大雄宝殿。
主持方丈正闭关修禅,不得相见,四夫人竟然还备下了金丝袈裟,作为方丈的出关之礼。
七姜忍不住问:“昨儿才提起的事,这么快,您从哪儿弄来的?”
四夫人面上端着笑容,客客气气地与女眷们寒暄,一面小声回答:“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这寺庙香火可是大买卖,菩萨座下黄金万两,不知道了吧?”
七姜问:“这样诋毁菩萨,婶婶不怕遭报应?”
四夫人呵呵一叹:“就我这命,恐怕出生落地已是报应,我还怕什么?”
七姜说:“那倒也是,您这辈子能干过几件好事?”
四夫人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说道:“那你怕不怕报应,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摆这一出,难道不图什么?你的性情,哪怕自己去峨嵋山磕长头给大夫人祈福,也不会张罗这些人来,我不过是不问罢了。”
七姜笑道:“那婶婶顶好是永远都别问。”
四夫人拢一拢臂上的披帛,说道:“放心吧,世道不同了,如今也没有婆婆压着我欺负我,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和你们过不去做什么?”
此时玉颜从一旁过来,朝七姜使了眼色,反倒是四夫人识趣地离开了,七姜笑着说:“看样子等你去了司空府,不必担心婶婶拖累你,她可能终于想通了。”
展玉颜说:“还不敢往好了想,但我听你的,她是我娘,没得成了仇人要死要活的,若是花几个银子就能哄着,何乐而不为呢。”
说罢这些,二人往茶会来,七姜本想着,庙里听不得戏、跳不得舞,茶会时女眷们该以什么取乐,没想到四夫人都安排好了,请了女先令来说禅道故事,既安静又有趣。
玉颜在七姜耳畔说:“今日茶会正经些,不然的话,我娘她们从前还会兜售珠宝首饰、字画古玩,有各家体己拿来筹钱的,也有二道转手的,又或是外来的商贩,热闹着呢。”
七姜啧啧道:“看样子,只有咱们穷苦百姓是真正虔心拜佛的。”
玉颜摇头:“倒也不是,横竖菩萨都看着呢,但求问心无愧。”
七姜说:“今日你跟着我来,到底辜负了佛祖,改天跟我种地去吧,多种几口粮食多养活几个人,就能抵消了。”
玉颜听这话笑了,而她们姑嫂亲昵,自然引来目光,座下忽然有人道:“怎么不见府上二姑娘和那位上官姑娘?”
“舍妹留在家中照顾病了的弟弟,您看,这不是家中很不太平,才劳烦诸位来为我家大伯母祈福。”玉颜落落大方地回应,又命丫鬟为夫人们换新茶。
座下有人道:“听说上官姑娘进了晋王府,已经叫王爷收了房,她好歹也是太师大人的侄女,怎么能与人为妾,放着正头夫人不做呢?”
七姜说:“姑娘本是上官家的女儿,婚姻大事不该我们插手,大家也知道,我们家老太太糊涂了不是,这回不等我家老爷知道,就做主将侄孙女许给了王爷。自然,王爷看得起我家姑娘,是我们的荣幸,也是她的福气,别的就不好说,也请诸位看在王爷的份上,少说几句。”
众人互相看了看,晋王眼下如同瘟神,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能不招惹便是最好的,胆子小的也就不敢提了。
瑜初忽然开口:“坐着闷了,大家都出去走动走动,女先令也累了,让她歇一歇再给我们说下半回。”
说罢,她最先起身,虽说瑞郡王府如今的光景,远不如在座几户家世显赫的,可皇室之尊不可动摇,郡主起身,夫人们都跟着站起来,瑜初便带着七姜和玉颜出门。
不过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一会儿七姜就该把晋王和张昭仪的事传开,只不过,方才几句话里,又给了她一个新主意。
然而此刻,晋王府中,一夜餍足后,睡了个懒觉的晋王才刚刚起身,他早年就已经被皇帝架空,朝堂上没有他的位置,他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横竖没人在乎他。
最近闹了那么多事,还没等来结果,又多出外藩相争的幺蛾子,几位谋士商量后,请他稍稍低调一阵子,于是昨晚贪杯豪饮,搂着宠妾翻.云覆雨好不痛快。
宿醉醒来,记忆有些恍惚,身上也乏累得很,正舒展手臂拉扯筋骨,下人慌慌张张闯进来,他没好气地骂道:“慌什么,天塌了?”
下人怯怯地应道:“王爷,您到后院去看看吧,那、那上官娘子……”
当晋王穿戴好衣裳赶来,两位侧妃早已经到了,一个个花容失色,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
晋王闯进门来,映入眼帘便是触目惊心一屋子的血,倒在血泊中的宠妾身旁,是满脸血污的上官清。
“王爷,是我杀了她,请您降罪。”上官清的眼睛混沌晦暗,又猛地从地上的女人脖子里拔出簪子,鲜血喷射而出,迷了她的眼睛,如同地府而来的魔鬼般说着,“王爷,我是您的人,她不配碰我、不配打我,我不能受这样的屈辱,我只能杀了她……”
晋王一步步走来,无视地上惨死的宠妾,蹲下后捏住了上官清的下巴,鲜血顺着他的手淌下来,他阴鸷地一笑:“很好,本王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