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切,还只是他们夫妻的揣测与猜想,可七姜上京以来,眼中所见的朝廷大事,无一不在皇帝的掌控中。
莫说展怀迁,连公爹展敬忠都是皇上的一枚棋子,区别在于,父亲心甘情愿进入棋局,对他的君主死心塌地。
“你一早就说,怎么能猜到皇上想做什么。”展怀迁自己也喝得来了劲头,大大咧咧地用手抓起炸鹌鹑,将腿上那一丢丢肉撕下来,喂到七姜嘴边,而后说道,“即便这一回,我们也不是猜中了皇上想做什么,而是贵妃和我爹想做什么。”
“对对对!”七姜说,“倒也不能乱冤枉他老人家,至于礼亲王那些事,我听太子妃娘娘和郡主说,这些年仗着恩宠,他做了不少坏事,只是掩盖在疯疯癫癫的晋王身后,如今是时候,该找他算账了。”
展怀迁道:“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反而是我爹,怕他没能好好向母亲交代,万一真有算计你我这档子事,我娘……”
七姜却笑着说:“可我觉得,母亲是知道的。”
“为何?”
“你忘了,关于夜市的前缘旧事,好些都是娘告诉我的,而说起这些事时,娘言语之间提到过,那是皇上的心结,等我们在议论边境,娘又问过,皇上真的想开疆扩土吗?”
展怀迁感慨不已,说道:“多谢你记着我娘的一言一行,在乎她的心情,这本该是我当儿子该做的事,全都落在了你的身上。”
七姜得意时的张扬,从来不会叫人厌烦,相反可爱又真诚,她毫不掩饰骄傲地说道:“你当你的儿子,当得好不好与我不相干,我只管当我的儿媳妇,这是我和娘之间的事。”
展怀迁笑着连声道:“是是是,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
七姜则擦了手,言归正传:“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被牵着走吧,凭什么呀,你清清白白为国立过功勋的人,凭什么去牢里走一遭。”
展怀迁说:“我有想法,你先说你的。”
七姜正经道:“咱们走吧,你送我回西北生孩子去,这一步棋,贵妃或是父亲,又或是皇上,另找别人下,我们可不奉陪。”
展怀迁说:“我们若当真被选中,岂能走得了,兴许还背上畏罪潜逃的污名,连玉颜和婶婶都要受牵连。何况,眼下这个家,爹娘都不在,我们走得了吗?”
七姜眼珠子一转悠,带着狡黠的笑意,招手要相公凑近些,好在他耳畔低语。
屋外,只见两口子的身影亲亲热热,加之少夫人要的那些下酒菜,张嬷嬷、映春她们,还当是小夫妻恩爱腻歪有好事,欢欢喜喜地说着:“夫妻和睦,家事兴旺,甚好甚好。”
然而转天,这俩孩子就把她吓懵了,大清早的,二公子竟是命人收拾行装,他要送少夫人回西北安胎。
张嬷嬷目瞪口呆,站在廊下愣了半晌,才追进屋子里说:“这又不是去司空府安胎,坐马车拐几个弯就到了,这可是回西北,且入了西北地界,要一直走到国境边上,您这是开什么玩笑,少夫人的胎本就不稳,头几个月最要紧的时候,带着她长途奔波?”
七姜拥着毛毯,一脸无辜地坐在窗下,张嬷嬷坐到炕沿上来,苦口婆心地说:“少夫人,您不是连打呵欠都小心得很,这是怎么了?”
七姜很刻意地看了眼相公,等他出门去,才小心爬到张嬷嬷身边,轻声道:“说是我安胎,其实是带怀迁出去散散心,你知道的,他被皇上和太子抛弃了,眼下前程一片渺茫,他都连着好几天睡不着了。嬷嬷,我们不一定非走到西北去,兴许就在京城周边转转,等他想通了,心情好了,我们就回来了。”
大的小的,张嬷嬷都在乎,也知道二哥儿最近不容易,几时见他这般闲散,连书房的纸墨都用得比往日少许多。孩子寒窗十几年,又上沙场浴血奋战,结果落得这下场,她这个当奶娘的,也很不甘心。
“可是您的身体……”
“我没事,叶郎中说好几回了,让我别生气别着急,就是最好的安胎。”七姜说,“可我看着怀迁那样,实在不忍心,我若也跟着焦虑如何了得,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反正爹娘也不在家,赶着玉颜成亲回来就是了。”
张嬷嬷嘀咕:“四夫人又该唠叨了,她眼下就怕有什么事,耽误了大小姐的婚事。”
七姜笑道:“耽误不了,十一月底,我们一定风风光光把姑娘嫁出去。”
张嬷嬷犹豫再三,又说她陪着一起上路,但最终都被俩孩子否决了,待天外大亮,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太师府门前的车马也准备妥当。
装了三大箱子的行李捆在后面的马车,是正经要出门的模样,前头则拉来了家里最大最宽敞的车驾,好让孕妇坐得舒坦些。
四夫人和玉颜、玉颂赶来,不明白他们这是闹的哪一出,怎么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
在母亲的唠叨和抱怨下,玉颜倒是很冷静,猜想哥哥嫂嫂这么做必定有什么用意,临别时只道了一句:“家里有我在,等怀逸回来,我会解释给他听。”
展怀迁对妹妹很是放心,便辞过婶母,潇洒地带着七姜出远门去了。
“这算怎么回事,大的小的都跑了。”四夫人着急得不行,“外头多少人算计他们父子,不安生在京城待着,上赶着送人头吗,我真是要急死了。”
“娘……”
“赶紧的,把你大哥找回来,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怎么行?”
马车走远了,七姜仿佛还能听见四婶婶的嚷嚷,她冲展怀迁笑,相公却满眼心疼,搂过她说:“要你跟着我吃苦了。”
七姜不在乎:“吃什么苦,反正这回不能再被算计,咱们一步步来,到时候自然有话说。”
展怀迁说:“这要真是回家的路该多好,爹娘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七姜摸了摸肚子,坚定地说:“这一次谁再对我说,解决了礼亲王的事,能如何如何,我可不信了,身在这京城这朝堂,哪有消停安生的时候,既然留下来,就该好好面对,不然就走,走得远远的。”
此时此刻,他们夫妻离家出城的消息,迅速送进了宫,贵妃急招儿媳妇来,陈茵却也是这会儿刚得到的消息,而她仔细打量婆婆,见贵妃神情异样,问道:“母妃,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