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夏将德妃的青丝绾成一个高高的结鬟发,耸立头顶,配上华丽的首饰和金簪风钗,显得很是高贵。这样的发饰有一至九鬟,是宫中较为尊贵的发式,到底德妃不是皇后,在着装上时刻恪守本分。
“贤妃今日怎么突然病倒了?”德妃问道。
琅夏摇摇头:“奴婢不知,贤妃平日里老实本分,只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如今她的棣王殿下远在匈奴,可能是……忧心过度?”
德妃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不对,皇后她……”
琅夏手上还拿着耳坠,闻得德妃这样说,一时愣住,问:“娘娘,您说皇后娘娘怎么了?”
德妃抿了抿嘴,接过耳坠戴上,念道:“没事。”
琅夏不知所云,继续给德妃篦发,傅粉。
德妃拿起铜镜,触碰着镜背铸好的纹饰与铭文,叹道:“明皇当年赏给杨玉环的脂粉花费曾达百万两,本宫如今无论用何等名贵的傅粉,却也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皱纹了。”
琅夏扶了德妃起身:“明皇当年还曾吟‘春风拂槛露华浓’,春风浓露,可不就是形容当今娘娘您吗?君王恩泽不断呀。”
絮絮一番,德妃便闲适地步入回廊,望着满天晨曦,好看的眉头愈渐舒展开来:“走吧,采选的秀女们恐怕也快到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罢,本宫倒要看看,皇后究竟能选出什么样的秀女。”
“是,奴婢扶着您出去。”
虽已过了七月流火的季节,但到底是接近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仍晒得后背阵阵发毛。大明宫的地砖反射着刺眼的日光,令人不敢直视。
德妃和皇后立于清宁宫殿前,贤妃身子极其不适,难以起身,只得缺席。
清宁宫庭院已经站着陈氏、杨氏两位采选的秀女,名唤陈朗顾、杨柳岸。
两位秀女已经到了清宁宫一个时辰有余了,却还不见另一名秀女萧氏的踪影,难免有些不耐烦,又加上日头毒辣,却是有些吃不消了。
“两位妹妹可是觉得有些乏了?”皇后关切道。
闻言,陈朗顾和杨柳岸却又挺了挺腰肢,强撑着,不敢有半分怠慢,额上的汗珠却是一粒一粒往外渗。
德妃在一边强忍住笑,一边让琅夏端了两盆冰块来,放在了两位秀女身前,两位连忙谢了恩,继续直直站着。
“皇后娘娘,”德妃声线尖锐:“您看看您亲自挑选的人,这都快正午了,是不是萧氏太过纤细,被太阳给晒化了啊?怎么还看不到人影呢?”
皇后坐于宝座之上,双手放于腰前,仍是雍容大度:“德妃妹妹惯会说笑,也不怕新来的妹妹们取笑咱们。”
德妃摇着团扇,笑道:“那也得等到她人来了才能够取笑咱们呀。话说,娘娘许久不见陛下,为何今日选秀不叫陛下亲自前来?”
皇后定了定神:“本宫是六宫之主,是比不得德妃你能日日见到陛下,今日的采选,陛下两个月前说过,从头到尾皆由本宫做主。如今地方藩镇割据,陛下自然是忙着处理政事,难道德妃想让陛下亲自前来,落得个昏君罪名?”
德妃将头转向宫门,只寥寥一笑,不再作答。
“采选秀女萧氏到——”
清宁宫众人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皆朝宫门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名妙龄女子姗姗而入,双眸流转着清秀的光泽,身段轻盈柔美,足下一双用锦绣彩帛制成的花鞋步步生莲,不由得令叹一声“娴静处如闲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眼下这位秀女并非萧荷凌,早已偷梁换柱,变成了这位叫作齐尔清芸的女子。
清芸缓缓步入清宁宫内廷,弱弱在皇后面前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和颜悦色,大方得体地扶了清芸起身,因皇后位份尊贵,寻常人家不能双目直视皇后,清芸便微微垂眸,显得很是文雅精致。
“既然三位采选秀女都到齐了,那么便随教引姑姑一同去吧。”
“是。”
午时刚过,才至未时,便有几处极薄的云,将日头挡在背后。初秋的风,湿润而带着暖意,丝绒似地拂地而过,从大明宫一直刮往长安城南的郊外。
劫走萧荷凌的那一队人马,将她和婢女福安迷晕之后,便仍在马车上,继续朝城南郊外密林远处的山上赶去,那里是山贼的聚集之处。
然而,禁军统军司空峻正好在出城前往襄州的路上,劫持萧荷凌的一群劫匪便不偏不倚地被司空峻盯上了。
“吁——”
一阵马的嘶鸣传来,司空峻手持长缨,骑在马背上,挡在了劫匪的马车前。刺客身后,数十名士兵玉树临风地驻守在路上,将几个劫匪逼得进退维谷。
几个劫匪神色还算淡定,领头的从马车上熟练地跳下,上前双手抱拳,朝司空峻行了一礼:“不知兄台有何要事,拦下我们运送经商物资。”
司空峻骑在马上,傲视着几个劫匪,目光凛凛道:“你们说你们几个是长安城的商户?那么这马车里究竟是何等重要物资,竟让你们穿成如此模样前来护送?”
领头道:“物资珍贵,自然需要……”
“需要遮遮掩掩?”司空峻抢过话问。
“不是,”领头道:“眼看将要大雨,我们,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司空峻的神色似乎要将几个劫匪看穿一般,扫视过每一个人,冷笑道:“你们身上穿的东西,恐怕不是寻常商人能拿到的吧?看几位所佩之剑,鞘外装涂完整,同柄材契合成套,护手亦与鞘口密合,如此工艺水准,莫非,你们几位是和宫里有关的人?说!天还没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要运送何等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帮劫匪霎时后撤,伴着“唰唰”轻响,将剑拔出,司空峻见此亦是抽剑出鞘,而士兵则握枪警戒,双方对立,气氛焦灼起来,却并未立即交手。
“嗬……”为首那领头的冷眼扫着司空峻:“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的比较好。”
“若是宫里的事情,那可就并非是闲事了!”司空峻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给我交代清楚了,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可就别怪我刀剑无眼呵!”司空峻凛声喝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领头的劫匪竟甩出两枚钢丸,司空峻眼中精光一闪,早有防备,剑舞如幕,随“咣咣”两声犀利,便将这钢丸打飞了出去。
“结阵!随我擒下这伙贼人!”
随着司空峻的一声令下,身后数十士兵当即便将这几个劫匪团团围住,这伙贼人依托马车防守,加上功夫不低,一时半会儿竟挡住了士兵的攻击。
而另一边,那领头的劫匪毫不在意身后情况,手中钢刀连斩,刀光如月影,将向他刺来长枪的两个士兵登时放翻。
“好俊的刀法,这伙贼人倒还真不能小觑了,”司空峻心头微动,旋即提剑向那劫匪冲去,剑尖爆闪,如银蛇万道,虚虚实实,让人难辨真假,那领头劫匪却不慌不忙,脚如生根,守势如山,以不动防下了司空峻这万动之剑招。
双方转瞬便交手十余招,领头劫匪似是摸清了司空峻的套路,猛然抽刀旋斩,呈排山倒海状向司空峻袭去,但司空峻剑尖轻点,荡开这劫匪数刀之后,长剑前刺,直取中宫。
“嗬!”那劫匪大喝一声,再朝司空峻甩出两枚钢丸,司空峻瞳孔微缩,忙向后撤去,点开这钢丸,看着那汉子,略有些恼怒:“你这厮,净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哼,能杀人,谁管他下不下三滥,”那汉子冷冷回应,又冲身后几人喊:“这茬子有点儿硬,哥几个随我突围。”
“想跑?”司空峻收剑入鞘,用脚挑起地上的长缨,枪头连点,再度袭向那领头劫匪。
领头劫匪又一声大喝,提刀格挡,却不料拿上枪的司空峻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挥舞着手中的战枪,凛风阵阵,猛刺又似蛟龙出,让这领头劫匪防不胜防,不由得面露苦色,不过七招,就被司空峻寻到机会,将领头劫匪的武器挑落在远处。
领头见弟兄们即将落败,互相使一阵眼色,随即一声令下,几个人竟分头跑去,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司空峻的手下还欲分头追去,司空峻将长缨一扔:“算了,别追了,谁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马车里还有人呢,快将人救出来!”
萧荷凌和福安被司空峻救下后,一直过了申时,都还昏迷未醒。
“将军,不如咱们顺着山路走,以防姑娘再有什么不测。”手下问道。
司空峻坐在马上,身形颠震:“也好,不知这姑娘是何许人,等她醒来再问问看吧。你们拿两个人去前头找一家驿站,咱们休息片刻就继续朝襄州赶路。”
“是,将军。”
酉时过半,司空峻等一行人仍在继续朝南边移去,皇帝原是让其前往襄州坐镇一月,以防藩镇势力危及长安城,因此倒也还算轻松。
萧荷凌和福安躺在马车中,许是一路上的山路让马车颠簸不已,萧荷凌慢慢醒了过来,仍是头昏脑胀,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咝咝吸气,又一边摇着福安,将自己的手垫在福安后脑,以防马车的颠簸再度造成不适。
片刻后,萧荷凌总算是等着这一阵痛感缓了过去,马车却也逐渐停下,萧荷凌心头忐忑,死命护住福安,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