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傍晚的最后一丝余晖渐渐消散,黑夜彻底降临。
虔王已经派了人前去通报皇帝遂王营救棣王的计划,此刻,探子已经在路上了。
遂王三天前说过,明日清晨,他便会将棣王接到宫里来。因此,虔王特地让人今晚加急赶去通报帝后,以便明日能逮个正着。
皇帝前去祈福的地方在咸阳以北,并不算太远,因此来回只需快马加鞭一两个时辰。虔王盘算着,趁今晚通报,或许还来得及。
班承炜点着灯烛,放在虔王的案桌上。
虔王笑了笑,道:“本王这次可又让你立了一件功啊。”
班承炜脸上的笑意几乎藏不住,激动说道:“是啊,殿下,您果然是明察秋毫,给了属下这次立功的机会。”
虔王点点头,笑道:“以后,你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可以给别人了,本王一定会给你谋个尚书令的官儿来当当!”
班承炜连连笑道:“哎哟……殿下,这可不敢,不敢当呐。”
“欸,”虔王笑意阴森:“你做事,深得本王信任。这次遂王还妄想着将棣王偷偷救出来,实在是不可理喻。”
班承炜点点头,连连抚着胸脯道:“还好咱们派去通报陛下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今晚陛下知道了遂王的计划,一定会连夜赶回大明宫,到时候,就可以将棣王和遂王一网打尽!”
虔王爽朗笑了几声,又拿出一壶酒,给班承炜和自己斟满。
“来来来,班兄,本王可得好好儿敬你一杯!”
班承炜连连举起酒杯:“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殿下您给的机会啊,属下不过是跟着您沾沾光而已。”
虔王一口气将酒杯里的酒喝了个精光,班承炜亦一仰头喝了。两人对桌而坐,桌上的灯烛像是催命符一般,一点一点燃烧着,那红透了的火芯,愈发触目惊心。
夜浓如墨。
此事,皇帝和皇后身在咸阳北岭。直至今晚,方才完成三日的祈福,还剩两日,便可回銮了。
北岭是咸阳最高的山峦,一到晚上,漫天的星子都失了颜色,夜风肆虐,片片落叶刮起,如暴雨般的沙沙声嘈嘈切切,令人心惊胆战。
帝后正从道观回到北岭的寝宫,正欲眠,突然有人来报——
“陛下,陛下,有急事请奏陛下,有急事请奏陛下!”
原本一片宁静的北岭道观,被探子这么一吼,顿时又逐渐热闹了起来,众人皆陡然间提心吊胆,往往这样的急报,是有战事之时方才来报的。
皇帝顿时睡意全无,和皇后一起,复又从寝殿移步道观门外。
从宫里前来的人皆被这探子的高呼叫得头脑清醒,人人皆从各自殿中挪了步出来,一看究竟。
那探子将密函举过头顶,秉承给了皇帝,道:“陛下,这是虔王殿下的密函,请您务必即刻打开。”
皇帝看了看皇后,毫不犹豫地将缠在上面的封线用刀划开,打开密盒,里面的一张信纸崭新地躺在里面。
阅毕,皇帝大惊。
皇后望着皇帝的眼神,道:“陛下,有何要紧事?”
皇帝胸口喘息的祈福越来越明显,他望了望眼前的一应臣子和宫人,右手举剑一斩,令道:“遂王忤逆圣旨,意图将棣王救出。立刻摆驾,回宫,回宫!”
说罢,皇后扶着气得发抖的皇帝,朝轿辇中走去。
原本黑暗中一片死寂的北岭顿时零零散散地燃起了熊熊火把,宫人亦点着灯笼,将马匹从马厩中尽数牵出,做好一切准备,连夜赶回大明宫。
待帝后踏上轿辇,一队人便浩浩荡荡地朝北岭脚下走去,沿路人们举着的火把发出飘飘渺渺的火光,在半山腰连续形成几次“之”字形。
轿辇颠簸,皇后安慰道:“陛下,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仍是气急败坏,道:“遂王从小就和棣王走得近,棣王犯了事儿,本该禁足,他遂王凭什么敢趁朕不在宫里,就闹出这等荒唐事!”
一阵阵马蹄声踏碎了这宁静的夜,浩浩荡荡地朝长安城赶回去。天气如此寒冷,明明才九月中旬的天气,却总让人觉得要下雪了。
这一晚,从咸阳回来的人马,谁也没有睡意,一直到了清晨,东方渐渐泛起点点鱼肚白,前面方才有人来报,已经到了大明宫北边。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大明宫中,所有人仍在安眠,却是一阵通报声连带着惊呼声响起:“陛下提前回銮,陛下提前回銮!”
原本安安静静的后宫顿时响起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其余今晚未当值的宫女太监也被这惊呼声吵醒。众人刚从梦中转醒过来,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皇帝提前回宫,不得不让人慌乱起来。
六宫的人连忙你催我赶地换上宫装,皇帝回宫,不可不在宫门内迎接!
众人忙碌了许久,原本还带着睡眼惺忪的疲态瞬间全无,皆按礼制穿上了吉服,九路人马从六宫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无一人不在向宫门前进。
所有人的脚步声宛如鼓点阵阵,亦是秋雨声声,朝宫门响去。苏婕妤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与其他匆匆忙忙出门的人并不一样。
德妃身边,琅夏报怨道:“为何陛下今儿天才一点儿朦胧亮就赶着回宫了?”
德妃斜了琅夏一眼,道:“本宫怎么知道,害得本宫妆容也没来得及画,当真是有失四妃之态!”
片刻后,所有人整整齐齐地列队在宫门两侧,只闻一声命令,所有人便一齐跪下。宫门内,路的两道满是宫人,密密麻麻,顶着漫天寒气,跪在地上,从高处望去,宛如杏花点点,只可惜,杏花是春日里才有的。
宫门打开,帝后的轿辇圣神地从宫门外进来。
宛如普天之下泛起的一阵滔天巨浪——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后的轿辇停在所有人的中间,班承炜跟着虔王来到帝后身侧跪下。虔王诉道:“回禀父皇,待会儿遂王会带着棣王,从宫门而入,儿臣不敢擅自做主,特请父皇和母后连夜回宫,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叫了虔王起身,便和满地跪着的人们一起,静静地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宫门。
终于,还是来了。
遂王带着一大堆人马,从宫门外慢慢走了过来,满是震慑之气。
皇帝的眼神里满是天子之怒,皇后神色自始至终都不曾变化过,经过连夜赶路的风波,还是那么雍容华贵。
遂王的队伍倒也不回避,径直从宫门走了进来,竟大大方方停在了帝后和众人面前!
遂王下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问:“给父皇请安。父皇,您们这是,这是……”
皇帝含怒,指着马车后面的箱子,吼道:“箱子里面是什么?!”
遂王一时竟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箱子里……这是……虔,虔王,三哥,你,你怎么,不是……”
班承炜站在虔王身后,朝遂王道:“你忤逆圣旨,还想让虔王殿下保密,这样的罪名,虔王殿下可担当不起,还是您自己解释吧。”
遂王脸上的惊骇之色渐渐缓了下来,默默等着皇帝发话。
皇帝指着远处的木车,命令道:“去!把那箱子打开!”
众目睽睽之下,拿箱子慢慢被人打开。终于,一切都渐渐露了出来,那褐色的箱子里,分明是一位女子,五官秀气,脸色苍白。
虔王惊骇得如同陷入了数九寒冰之中,他看向木车里的女人,声音不可置信地颤抖着:“乔……乔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