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度被这突如其来的回转惊骇得无以复加。
班承炜大吼:“遂,遂王,你,你不是去救了棣王吗?你是要谋逆,是要谋逆!”
众人紧张异常而又急促的呼吸声,在这黎明刚刚到来的静的静谧气氛下,显得格外诡谲。遂王看了看虔王,淡淡一笑,道——
“我明明是出去救乔桦,怎么可能是去救棣王?那可是忤逆圣旨啊,三哥!”
虔王凝眸注视着遂王,像是要在遂王胸口活生生剜出一道裂痕。
班承炜见虔王不好发作,便出头道:“遂王,有人看到你在棣王府周围埋伏好了!”
皇帝大怒,指着木箱中尚在昏迷的乔桦,问道:“李祎,你给朕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遂王依言遵命道:“是,父皇。”
答毕,遂王行至乔桦身侧,令众人将乔桦抬出来。
遂王解释道:“回禀父皇,儿臣正好要解释今日的事情。其实,儿臣这是在引蛇出洞。”说着话,遂王看向虔王,又笑了笑,继续道:“父皇,其实这方法是三哥教我的。”
众人的目光又像虔王看去,虔王一时语塞,“这……你,你说什么呢你?”
遂王倒是不急,慢慢道:“三哥告诉我,这叫引蛇出洞。父皇,您想一想,您和母后一同出宫祈福,带走了宫里的太医,这样一来,宫里只剩下了当值太医。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被禁足的二哥却又生了重病。”
皇帝大惊,转向虔王,质问:“李祤重病?”
虔王双眼一怔,顿了好久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遂王让皇帝勿要心急,接着道:“是啊,二哥突然在您离宫之后不偏不巧地生病了。更离谱的事情是,竟然有人给我写这封信。”
说着,遂王便从袖子里将一张信纸拿了出来。
这封信,虔王也看过,内容便是怂恿遂王救棣王出来。当然,信是苏婕妤和遂王联手伪造的。
皇帝越看越皱眉,神色变了又变,不住地指责:“这,这究竟是何人所写?简直是大逆不道,敢唆使皇子谋逆!”
遂王不紧不慢,语态平和:“是啊,父皇。后来,三哥就告诉我,说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是想置二哥于死地的人,同时还唆使儿臣去救二哥,显然,此人是想一箭双雕啊!”
苏婕妤亦是不忍,走上前来,颇有些心疼地看了看遂王,朝皇帝行了一礼,开口道:“陛下心里明白,吾儿和棣王殿下打小关系便非同寻常,此人还给吾儿写这样的一封信,显然是想利用两人的兄弟情义,以便唆使吾儿去做营救棣王殿下这样忤逆圣旨的事情。”
遂王点点头,“是的。所以三哥看了信,就让儿臣干脆假装要去偷偷将二哥救出来,这样,真正妄想构陷皇子的贼人便会私底下向您禀报,说儿臣犯了谋逆之罪。那么一旦贼人告儿臣的状,儿臣便会知道是谁想在背后构陷儿臣和二哥了。”
虔王听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仿佛周身凝了无数寒冰冷雪,竟不能动弹。班承炜站在一侧,忍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冷风太冽,还是心惊胆战到了极致。
遂王的确上演了一出诱敌上钩,又抛砖引玉,再将计就计的戏。
退一步讲,在这宫里,谁又没有逢场作戏过呢?只怕是人人皆在戏中罢了,人生如此,冷暖自知。
遂王拜了一拜,又道:“然后,儿臣便假装前去营救二哥。同时,为了防止有贼人前去将二哥抢出来诬陷儿臣,儿臣于是才故意前去埋伏,以保证二哥一直待在棣王府内。求父皇明鉴,儿臣绝对没有救二哥出来。”
话说完,遂王又转向班承炜,眼神凌厉,“由此可见,户部尚书班承炜大人,你就是那个想要构陷皇子、一箭双雕的人呵!”遂王再答谢虔王:“三哥,还好你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皇后和皇帝同时看向班承炜,班承炜迅速跪下,膝盖发出的声音令听者也觉得生疼。班承炜举着手道:“陛下,陛下明鉴啊,微臣哪里有能耐和胆子做这种构陷皇子的事情啊!陛下明鉴,陛下明鉴。皇后,皇后娘娘明鉴啊皇后娘娘!”
班承炜眼泪都吓了出来,又转而想起什么,抬头道:“微臣知道是谁!微臣知道是谁!是,是虔王——虔王殿下!虔王他一直心怀不轨,意图除掉遂王殿下!”
闻言,众人又看向虔王,虔王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遂王却厉声朝班承炜吼道:“好你个班承炜,自己犯了错,还要攀扯到虔王身上?!”
班承炜双眼睁得老大,久久望着遂王不语,地上却是一片水渍。
遂王轻蔑的眼神里满是冰冷:“三哥早就告诉了我是有人想引我上钩,若真是三哥自己想害我,他又怎么会告诉我这个引蛇出洞的方法呢?可见你班承炜是在胡乱攀扯旁人了,真真是敢做不敢当呵?”
虔王浑身的轻颤渐渐减弱,亦跪了下来,低声道:“是,是……是儿臣告诉五弟这个方法的,儿臣绝对没有对五弟心存恶念,儿臣没有。”
皇帝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声线也是平平的:“既然如此,朕就当着众人的面儿,先将班承炜关押起来吧。”
随着班承炜的求饶声渐渐远去,这件事也慢慢告了一段落。
地上仍密密麻麻地跪着所有的宫人,无人敢轻易动弹,大气也不敢出。原本只有些鱼肚白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橙黄的黎明日辉,洒向大明宫,地砖的边缘亦是映着丝丝碎金。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声走来。
皇帝看了看车里的乔桦,颇有些心疼的样子,问道:“为何天不亮把乔桦姑娘装在车里运进来?”
遂王作了一揖,道:“回父皇,儿臣,救了乔桦姑娘。”
皇后起疑,问:“此话怎讲?”
遂王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苏婕妤,苏婕妤又站到皇后身侧,福了一福,道:“回皇后娘娘,此事是因为昨晚乔桦姑娘一夜未归,尚宫局的人发现了,才查清楚事情缘由的。”
由于所有宫人皆在此,皇帝便叫了司设房的人起身,问:“昨晚,乔桦姑娘一夜未归?”
“是,昨天中午的时候,德妃娘娘曾让乔桦姑娘晚上拿着今年冬装的图样去含香殿。可是乔桦姑娘后来一夜未归,奴婢们可以作证。”几位宫女埋着头答了话。
陆司设也点头,表示自己也可以作证,并且人人皆知昨日德妃召见乔桦的事情。
苏婕妤神色亦淡然,“回陛下,昨晚嫔妾去了德妃娘娘的含香殿的时候,发现了这辆运送恭桶的木车。”
德妃神色陡然一紧,看向苏婕妤,立刻起身上前两步,道:“你说什么?”
苏婕妤神色平静:“回德妃娘娘,嫔妾方才说,昨晚,嫔妾拜见您的时候,发现了这辆运乔桦姑娘进来的木车。”
德妃五官气得快扭曲,道:“好啊,好啊苏凤影!本宫就说呢,你无事不登三宝殿,难怪昨晚要来我的含香殿,原来是为了陷害我!即便乔桦姑娘现在在木车里又如何?你是想说,是本宫想要用木车将她迷晕了送出宫去?”
皇帝神情凝了一丝疑虑,道:“朕记得,上次的中秋晚宴,明蕊曾绊倒乔桦。而且,明蕊是你的人……”
德妃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帝的双眼,道:“所以,我便要杀了她么?”
“没人怀疑你,”皇后厉色道:“只是眼下证据在此,你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德妃忽然声音空洞地冷笑出声,指着苏婕妤笑道:“好啊……很好,你们今日摆本宫一局,厉害得很!”德妃又看向皇帝,跪下行礼道:“嫔妾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乔桦姑娘昨晚并未来嫔妾的含香殿,请陛下明鉴!”
皇帝看着德妃高高的发髻,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