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乔桦身上,只见乔桦慢慢将头抬了起来,腼腆柔和的脸颊上,似有盈盈春风划过她的眉梢。乔桦突然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司空峻曾开玩笑夸奖自己的。
凉意彻心。
皇帝笑了笑,道:“美人如花隔云端矣,走近些罢。”
皇后见皇帝面露喜色,于是笑道:“上个月的中秋晚宴,本宫竟未曾发现乔桦姑娘生得这般天生丽质,一直在尚宫局当真是委屈她了。”
此话自然入皇帝耳,皇帝凛凛道:“乔桦姑娘不仅人美,舞姿更是一舞倾城,堪比梅妃再世矣。”
乔桦忽然心底一阵激荡,梅妃失宠后,便郁郁而终,老死宫中。
红颜未老恩先断,那样的下场实在不好,不好。
“陛下夸赞,奴婢受之有愧。”乔桦含笑再拜。
苏婕妤神色渐渐恢复如初,德妃也没有了先前那般得意劲,只一个劲地饮着那味道低劣的茶水,每饮完一口,德妃便皱眉一瞬。
皇帝调整了下坐姿,饶有意味地问乔桦道:“这大好的日子,你们也别一个个慌了神。乔桦姑娘入宫前也像苏婕妤一般了解民间的喜怒哀乐么?”
脑海中,乔桦想到的尽是襄州的情景……
似乎常志脖颈上的热血,还犹在鼻端;似乎酒馆老板的喟叹,还如发绕耳,连同冬日的雨、得知家族受罪的噩耗一齐将她吞没。
……民间的喜怒哀乐,陛下会想知道么?恐怕即使听自己说了,也是不能相信的。
然而皇帝问话,乔桦不能不答。思索片刻,乔桦仍是摇了摇头:“回禀陛下,奴婢不是天子,并不如陛下一般能体察民意。”
皇帝笑了笑:“不打紧,朕坐在高处,时常也不能看遍世间每个角落,你在尚宫局,朕这样问你话,是委屈你了。”
皇后温婉含笑:“陛下,嫔妾认为,民间自然也有民间的好处,时常听闻四处来的使臣们讲述家乡的所见所闻,嫔妾,倒真是羡慕不已呢。”
说罢,众位嫔妃又跟着皇后乐得了片刻的自在。
皇帝叫了苏婕妤坐回椅子上,复又看着乔桦和福安,问道:“哦?听皇后说这话,仿佛做一名平民百姓更有韵味。”
乔桦不语,皇帝神色变了变,看着乔桦,“乔桦姑娘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便没有了真正的自在呢?”
闻言,乔桦双睫微颤了颤,道:“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宫里的贵人,都各司其事、各事其主。寻常人家虽没有宫里的诸多规矩,但总免不了为柴米油盐犯愁。可见天下之人,皆是平等的。”
“是啊,”皇帝颔首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话正是用来表明天地对待芸芸众生皆是平等的。”
乔桦忽地想起自己真实身份,她如今的身份只不过是一名被陆松婉在山野里救下的一名无家可归的女子而已。
想到这,乔桦又开口道:“奴婢从前住在深山老林,若非得陆司设相救,奴婢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了。因此,进宫对奴婢来说,实为一大幸事。”
皇帝双眉舒展开来,“哦?乔桦姑娘在山里居住,感觉如何?”
乔桦抿抿嘴,“闲则闲矣,实在无趣,还整日为三餐犯愁。”
皇帝忽地心生了几分好奇,抬了抬手道:“你常居于深山老林中,可曾见过龙、虎否?”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乔桦身上,德妃淡淡饮了一口茶,似乎这样品质低劣的茶水饮多了,也习惯了。
乔桦有些瘆瘆,但仍是声线清晰:“居于深山,虎则常见,今日见到陛下,才一睹龙颜。”
身后的福安松了一口气,皇帝脸色红润,笑影逐渐映上面庞,不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皇后亦是在一旁给皇帝倒着茶水,苏婕妤很是欣慰的样子,朝乔桦微微颔首,算表示肯定。
皇帝拍了拍雕花扶手,“好,答得好啊。”说罢又是一阵笑,饶有兴致。
德妃神色颇感厌恶,低低一声“狐媚”,便侧过了头,不再看乔桦一眼。
看了看乔桦的双颊,皇帝又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朕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车里昏迷着。说起来,你今日也不是头一次见到朕吧?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上个月的中秋晚会,不是么?可见乔桦姑娘舌灿莲花,记性倒不怎么好了哩。”
乔桦脸上浮着淡淡的笑靥:“回禀陛下,上次中秋晚宴,奴婢只是一个领头舞女,不能抬头直视陛下。因此说来,今日奴婢的确是头一次目睹龙颜。”
皇帝指了指乔桦,看着皇后爽朗一笑:“你看呵,是个懂规矩的人。”
皇后亦是朝乔桦赞叹道:“乔桦姑娘的确是个懂规矩的人,本宫很是欣慰。德妃妹妹以为如何?”
说着话,皇后又一边看着德妃,似是要把话题往德妃身上揽。德妃犹自笑道:“懂规矩的人嫔妾见多了,皇后娘娘素来见识广,嫔妾今日就不好说什么了。”
皇后朝珍兰看了一眼,道:“珍兰,去取一件上等的绸缎赏给乔桦姑娘吧,美人配华服,方才相称。”
“是。”珍兰答应着下去了。
殿中的氛围渐渐缓了下来,不似之前那般紧张。皇帝看着乔桦如常的神色,关切道:“不晓得这几日过去,乔桦姑娘的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乔桦谢道:“多谢陛下关怀,奴婢一切都好。”
皇后双眸看去德妃,语气亦是关切:“德妃妹妹禁足了几日,身子应该也还好吧?”
德妃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多谢皇后娘娘挂念,嫔妾有陛下洪福庇佑,自然无恙。”
德妃说完,皇后嘴角微动,方才想起昨晚似乎德妃刚侍了寝,于是皇后又把目光投向门口,珍兰刚好拿了绸缎过来赏给乔桦。
乔桦谢了恩,一切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不知道接下来应当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