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兰连忙跪下,不知所以,皇帝突然龙颜大怒,几乎令她难以招架。珍兰连忙磕头:“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不知陛下所言为何。奴婢也是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着想……”
“一派胡言!”皇帝怒道:“这是《大乐赋》里头的淫诗!淫诗!你还敢用来形容朕与皇后!”
珍兰惊恐得冷汗如瀑,皇后在一旁亦半分不敢言。珍兰连连叩首:“陛下饶命,这,这都是乔才人教奴婢的呀,是她教……”
话音未落,皇帝狠狠一个耳光朝珍兰扇了过去。珍兰痛得咝咝吸气,倒在一边,也不敢伸手捂脸,只低着头抽泣。
皇帝胸口起伏得剧烈,“你还敢胡乱攀扯旁人?乔才人如何能教你?难道她处心积虑地教你等朕来清宁宫的时候刚好碰上皇后抚琴?难道她教你故意在朕面前说这些淫诗?真是胡来,朕看你是丢了清宁宫的面子!”
珍兰实在不得分辨,然而珍兰毕竟是跟了皇后十几年的贴身侍女,皇帝也难重罚,只罚了她抄写《女则》十遍。
皇后在一旁几近魂飞魄散,却仍持着雍容大度的六宫之主模样,令了珍兰速速退下。
皇帝看着珍兰远去,又朝皇后道:“怎地你宫里的人也学会像班承炜一样胡乱攀扯旁人了?”
皇后连忙跪下,垂首道:“陛下,珍兰,珍兰她向来不懂诗书。”
“那么你宫里的人究竟一天在做些什么!”皇帝牙关要紧,见皇后在地上跪着,又于心不忍起来,道:“起来起来起来,朕也不能不给你面子。”
皇后谢了恩而起,眼眶也微微泛红起来。
皇帝缓了几口气,在正殿中来回踱步片刻,甩了甩袖口,道:“你是皇后,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一百多年来了,大唐连续一百余年都没有立过皇后,你应当珍惜。”
皇后闭目,屈膝福了一福,“嫔妾遵命。”
如此,皇帝望了望外头已经彻底黑下去的冬日夜色,道:“天色很晚了,皇后也早些就寝吧,朕今晚回养居殿。”
说罢,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皇后身子微微一斜,想来是气得心头一紧,险些摔倒,还好一旁另外两个宫女连忙过来扶着皇后,皇后才得以安稳地走回寝殿。
高琛瘆瘆地跟在皇帝身后,也是一言不发,显然他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来皇帝刚发过怒。
皇帝坐上轿辇,高琛高喊了“起驾”,宫人们便抬起了轿辇,朝养居殿的方向走去。
忽地,皇帝压了压手,道:“摆驾长安殿。”
高琛躬着腰走近,又改口道:“起驾——摆驾长安殿。”
月色如烟,皇帝望着轿辇上雕刻的吉祥纹饰,一言不发,双眼平视着前方,离长安殿越来越近。
乔桦原是准备就寝,忽闻得皇帝圣驾落于长安殿,连忙更衣,出来站在门口恭迎皇帝。
“陛下万岁。”
皇帝下了轿辇,扶起乔桦,两人径直朝正殿走去,双蝶和斐翠也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进了正殿闲闲坐下,乔桦又给皇帝沏了一杯热茶,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问道:“今夜是十月十六,陛下不是应该在皇后娘娘的清宁宫么,怎地到嫔妾这里来了?”
皇帝抿了一口热茶,摇头道:“朕去过了,也不算违了祖制。”
乔桦察觉出皇帝心中的丝丝烦躁情绪,便不再多言,转而走去贵妃榻的另一边,与皇帝并肩而坐。
皇帝将一杯热茶饮尽,呼出一口白雾,道:“你不问问朕为何生气?”
乔桦听得眼前的炭火复又“哔剥”一声,摇了摇头道:“陛下生气了?恕嫔妾眼拙,竟未曾察觉。”说罢,乔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双手缩至膝关节处。
皇帝吸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是生气的事情,不提也罢。”
转头,皇帝便瞧见了乔桦头上的木制雕花簪钗,问:“你这簪子倒是挺别致,虽说是木制的,但也不失雅致,完全比得上那些银制的簪子哩。”
乔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嘴角也不自觉地朝上抬去,道:“陛下谬赞了,嫔妾想来,无非是觉得这样节俭一些罢了,何苦非要用银簪金簪呢?”
皇帝左手放上贵妃榻之间的小桌,乔桦见状,犹豫一阵,也慢慢地将右手放了上来。皇帝轻轻握住乔桦的手,又淡淡一笑,终究是没有说什么,神色却是极为欣慰。
如斯安静。
过了片刻,皇帝开口道:“如今的确,国库空虚,朕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若是人人皆能如你一般从小事开始节俭,那便是极好的了。”
乔桦淡淡含笑,双眸中亦是含了认真的神情,低低道:“女子素来只能从这些小物件上花心思,陛下可勿要嘲笑嫔妾呢。嫔妾前些日子闲来翻阅《史记》,上面说到节俭之德,因此有感罢了。”
皇帝点点头:“你倒是很闲适。”
乔桦想了想,说道:“陛下说如今国库空虚?其实嫔妾当时翻阅《史记》时,还读到了一篇《货殖列传》,上头说,不妨垄断一些商品的交易,以便增加国库收入。这新得来的收入,也好用于训练军队,想来益处不少。”
皇帝闻言颔首,又笑了笑道:“你倒是很有办法,书上怎么讲,你便怎么学哩。殊不知这样的政令推广起来有多困难。”
乔桦心底有些得意,毕竟她家原本是靠经商为生,这些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唉,可惜了她的父母和兄长……
想到这,乔桦稳了稳心绪,复又温婉抬目,看着皇帝,“陛下在位十余年,自然比嫔妾的见识逛了许多。嫔妾又不得干政,自然只能在后宫说这些只言片语罢了。”
皇帝摇摇头,目光饶有兴致,乐呵呵的,“无妨,无妨。今后但凡你和朕两个人的时候,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乔桦心底一阵宽慰,笑道:“那就谢陛下宽待嫔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