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侍寝完毕,按理一早应该前去拜见皇后。
乔桦从龙床上坐起来,皇帝已经去上早朝了,前来服侍的是双蝶和斐翠。两人替乔桦更了衣,便扶着乔桦朝清宁宫走去。
今日的晨昏定省一片祥和,皇后草率问了乔桦几句便算完事,德妃亦没有过多挑刺。虽是祥和,清宁宫门口被罚跪的小宫女却例外。
小宫女名叫令茹,事情追究起来,还是她自己犯了错。晨昏定省完了后,令茹一时慌乱,打碎了盘子。皇后却大怒,让珍兰守在令茹旁边,看她自己掌自己的嘴。
乔桦于心不忍,但毕竟是皇后下令惩罚的,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劝不得什么,只好先出了清宁宫,躲在一旁看着。
令茹自己掌完嘴后,珍兰便甩开她一个人走了,留下令茹一个人继续罚跪一个时辰。
众人守在令茹身边也自然没趣儿,便由得令茹独自跪在门口,哭得梨花带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乔桦前去找了赵太医拿了一小瓶药粉过来,伸出手递给令茹。
令茹瘆瘆地抬起头,那模样人见皆怜,乔桦心底亦是涌起一阵酸楚。或许她打碎了盘子,也是因为另有心事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令茹有些不安地看着乔桦帮忙把小瓶打开,又拿出绢子,把药粉倒在上头,混着一些药水,乔桦便要将药敷在令茹的面颊上。
见状,令茹颇有些惶恐,道:“小主您身份贵重,断断不可为奴婢做这些事情。”
乔桦摇摇头,轻轻将丝绢抚上令茹发红的面庞,道:“一个多月前,我也还只是司设房的一个宫女罢了,见你实在可怜,我又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今日的教训你要牢记,做宫女的做事须小心谨慎,也算是不为你们主子丢脸。”
令茹连连道谢:“小主的恩泽和教诲,奴婢谨记于心。”
乔桦脸上笑靥浅微,“你别动,珍兰罚你跪着,你就跪着,反正是我要自己给你涂药的,到时候她们也怪不得你。”
如是,令茹便由得乔桦替自己轻轻上药。
一边仔细地涂药,乔桦又一边朝正殿的方向看去,仿佛看得是珍兰朝这边走了过来。乔桦于是复又叮嘱令茹道:
“令茹,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把每个字都记住,”乔桦朗声嘱道:“皇后娘娘喜欢抚琴,陛下喜欢诗书。等你下次遇见皇后娘娘弹琴,陛下又刚好在此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用‘邂逅过于琴弦’这句话来形容陛下和皇后娘娘琴瑟和谐。记住了吗?”
令茹默念一遍“邂逅过于琴弦”,复又连连点头,道:“奴婢记住了,记住了。”
叮嘱完后,乔桦复又转身,果然看见了珍兰从花树后面转出,像是在偷听自己刚才给令茹说的话一般。
珍兰笑着走近,“倒是有劳乔才人了,对待下人如此宽厚。”
乔桦静静收起药瓶,福了一福,笑道:“我只不过是想起从前自己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了,如今看见令茹罚跪便罚跪,心下生怜,珍兰姐姐如要怪罪。”
珍兰倒是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笑道:“不打紧,不打紧,给令茹长个教训便可以了。那奴婢便不打扰乔才人了。”珍兰又看向令茹道:“还不快叩谢乔才人大恩?”
令茹连忙叩首,珍兰转身便复又进了清宁宫正殿。
乔桦扶起地上的令茹,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低低道:“令茹,刚才我教你的,你一个字也别学!”
闻言,令茹自是云里雾里,问道:“啊……小主,您刚才不是让奴婢把那句话记住么,为何又……”
乔桦摇摇头:“不为什么,总之你记住,刚才的叮嘱我不是真正对你说的,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任何话,知道了不?”
令茹这才点点头,终于展颜笑道:“没事儿,反正奴婢一般也没有机会近身伺候陛下和皇后娘娘,那句话奴婢想说还找不到机会说呢。”
乔桦松了一口气,如是,便将小药瓶递给了令茹,自己携了双蝶和斐翠,朝长安殿的方向走去。
长安殿离清宁宫算远也不算远,一路已是走得极熟。到了长安殿,乔桦却看到姜成在此等候。
姜成见乔桦回来,行了一礼:“给小主请安。”
乔桦乐呵呵道:“姜大人?今日有幸见到姜大人,可让你久等了,快进来坐吧。”说罢,四人便一同进了庭院。
姜成送上礼,道:“这是苏婕妤让微臣送给你的,苏婕妤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
“苏婕妤说,让您安心侍寝,从今以后什么事情也不用担心。若是能成为陛下的宠妃,自然是更好的。”
乔桦听得双眼的视线渐渐下移,整个脑海似乎也空空的,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陈年往事中。乔桦看了看姜成的面孔,答应道:“告诉苏婕妤,她今日的叮嘱,我一定谨记于心。”
姜成松了一口气,半开玩笑道:“苏婕妤还以为您会犹豫呢,如今看来,倒是婕妤她猜错了。”
乔桦起身给姜成倒了一杯茶,又送姜成出了殿门,空中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乔桦笑了笑,道:“有劳婕妤和你了,回去路上小心。”
雪一下起来,便似乎没有停下来的味道,从长安殿一直到清宁宫,皆是一片白茫无际。
傍晚,皇帝照例传了话,说今晚要来歇在清宁宫。
皇后很是高兴,珍兰在一旁劝了皇后拿出琴来弹奏,说是琴瑟和谐。皇后自然听取了珍兰的提议,将琴摆好,开始拨动琴弦。
半个时辰后,皇帝终于到了清宁宫。
皇后起身恭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亦是满脸喜色:“起来吧,怎么想起弹琴了。朕记得你自七月起,便很少抚琴,不知技艺生疏了没?”
皇后起身笑道:“陛下但听无妨。”
珍兰亦福了一福,淡然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当真是琴瑟和谐,可谓之‘邂逅过于琴弦’也。”
一句话引得帝后默声,皇帝脸上的不悦之色逐渐如火焰般蔓上额前,皇后在一旁目光如炬地站着,像是屏着呼吸一般,大气不敢出。
皇帝漠然,声音也是冷冷的:“珍兰,你竟敢用这些浑话来形容朕与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