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夜晚,除了篝火的光辉,便只剩漆黑一片。
大明宫中也是如此,乔桦正伏在长安殿的窗前,宫里燃烧着的河阳花烛和营地的篝火并无二致,都是黑暗之中的点点明亮。
身子一暖,原来是双蝶拿了风毛丝绒斗篷来给乔桦披上,乔桦双手朝下拉了拉固定住斗篷,转身道:“你和斐翠还没歇息么?”
双蝶笑着摇了摇头,“斐翠已经歇息了,今晚我睡不着,便替孙广值守,我也让孙广先去廊下歇着了。”
望了望璀璨的夜空,乔桦复又看向窗外盛开的几株白梅,道:“也不晓得司空峻现在如何了,不知道棣王到了河西地区没有。”
双蝶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冬日里的一缕寒风:“棣王殿下九天前出征,说的是九天之内赶到,想必此刻应该也差不多了。”
“很久以前,我便喜欢晚上站在窗前,和福安一同看星星。小时候,有两次见到拖着长长尾巴的星星,后来问了娘,才知道那叫扫帚星。”乔桦兀自说道。
双蝶亦随之来到窗前,外头的夜色一丝月光也无,如一片混沌,分不清天与地。双蝶淡淡道:“据说人死了,也会变成星星,或许福安此刻正在天上。”
乔桦摇摇头:“然而并不能。”言毕,乔桦又转头道:“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陛下,陛下也信天象之说。”
双蝶点了点头:“是啊,自古以来,君王便是以天子的身份自称。既然是天子,那么信天象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星光渐渐明亮了几分,远处像是有轿辇的声音,或许那是春凤銮恩车的声音,今晚又是哪位嫔妃或者低位采女即将婉转承宠吧。
乔桦眼神炯炯,如云雾尽数消散的片刻,开口道:“钦天监上次跟我讲过,正月会有天玄星。”
双蝶也发出当时和乔桦同样的疑惑,问道:“什么是天玄星?”
乔桦笑着解释:“天玄星,就是从东方落下的彗星。我原本是问钦天监为何不将我的册封礼定在下个月,钦天监便告诉我天玄星不吉利。”
“从东方落下,”双蝶念念有词:“东方,照理来说,河东地区能看得更明显,是不是?”
乔桦颔首:“这个自然。”
安静片刻,忽然,外头的轿辇声越来越重,乔桦愈发察觉那不是凤銮春恩车的声音,似乎是皇帝的圣驾。
“是陛下来了么?”乔桦问道。
双蝶侧耳倾听片刻,半确定半不确定地点了点头:“似乎是陛下圣驾光临,只是这么晚了,陛下还漏夜前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何要事?”
乔桦想想,放松笑道:“如果是有什么事情,陛下会直接宣我前去麟德殿或者养居殿觐见。这样看来,陛下只是来长安殿过夜罢了,咱们去门口恭候圣驾吧。”
“是。”
如此,乔桦便拉了双蝶穿过云顶横梁,走过前堂,来到了正殿门口。外头的灯笼亮着光辉,果然是皇帝的圣驾漏夜前来。
皇帝远远见着正殿门口跪着两个人影,脸上的笑影便愈发明显,下了轿辇,也不让高琛宣,便兀自朝正殿走了过去。
走近,皇帝才看清乔桦和双蝶的面孔。皇帝扶了乔桦起身:“起来,陪陪朕。”双蝶亦在乔桦起身之后跟着站了起来,静静将正殿门关上,退了出去。
乔桦扶皇帝坐在了贵妃榻上,两人背后的长窗外,浓烈的夜色带着点点繁星的光亮,如一副美妙的壁画。
“这个时辰了,陛下怎地想着来看嫔妾?”乔桦笑着问道。
皇帝慵懒地打开茶壶盖,“朕来看自己的爱妃,难道不是想来就来么?朕这几天似乎没来看你,怕你受委屈。”
乔桦转身看着皇帝,道:“嫔妾不委屈,嫔妾封为婕妤已是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嫔妾怎会不知足。”
皇帝笑了笑:“瞧瞧,你说别人对你议论纷纷,可见这就是你的委屈。罢了罢了,朕也不取笑你,朕想着今日棣王应该和司空峻汇合了,因此想来你这里坐坐。棣王他们接下来免不了又要交战一次,朕心情不是尚佳,想听你说说话。”
不知道皇帝是担心棣王,还是担心司空峻,亦或是二者皆担心,乔桦没有多想,将热茶到给皇帝一杯,道:“嫔妾自知不善言辞,但若能让陛下安心些,嫔妾愿意陪陛下说说话。”
“朕想着,上次咱们败了一次,恐怕大大损伤了将士们的士气,反倒让敌方更有底气了。”皇帝有些担忧地说着。
乔桦眼中一亮,想了想,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下个月会有天玄星出现?想必河东地区更能看到吧?”
皇帝闻言颔首,道:“朕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钦天监当时才说要让朕在这个月内把你的册封礼完成。”
乔桦将身子朝前挪了挪,双臂放在小桌上,默默看着皇帝,笑道:“陛下,嫔妾认为,等到天玄星落下的那一晚,把敌方兵力引至最广阔之处即可,让我方和敌方的将士都清清楚楚地看着天玄星朝河东地区的方向落下去。”
皇帝皱眉,凑近了道:“这是为何?”
乔桦招了招手:“陛下隔近一点,嫔妾悄悄告诉您嘛……”
于是,两人耳语片刻,皇帝脸上的神色便愈发轻松。
说完,皇帝轻轻捶了捶拳:“这倒是个好办法,强攻和智取都不奏效,恐怕咱们也是时候考虑一下其他战术了。”
乔桦这才从小桌前坐直,笑意浅浅,道:“那么,陛下便回养居殿吧。”
“好,”皇帝笑道:“朕这就给司空峻写加急军报。此举若是能一战而就,那朕便又少了一桩心事了。”
乔桦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屈膝行礼:“嫔妾恭送陛下。”
双蝶在外头见皇帝又走了,倒是一头雾水,连忙进了屋,却发现乔桦一脸喜色。双蝶不解,问乔桦为何皇帝走了还这么开心。
乔桦笑了笑,“因为是我,让陛下走的,我自然有我的目的。”
皇帝拂袖离开了长安殿,赶回了养居殿,洋洋洒洒在纸上写完一张军令,递给高琛,道:“此密信,务必加急送到司空峻手中!”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