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日,李克用的援军果然远远赶来了。
敌方援军首领见河里遍是漂浮着的残骸和旌旗,亦是下了令让所有人暂时候在一边。对岸,司空峻的兵力正聚集在此。
首领的部下行至身前,道:“元帅,您看河里……都是咱们军队的船只和旌旗,会不会是司空峻他们兵力太猛的缘故?”
首领皱眉望着远处,眼中似有无尽的猜疑和犹豫,在冷风中站立了许久,迟迟不下打命令。
部下再问道:“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退兵防守一阵子?”
首领的神情有些动摇,身后的万千人马亦同处于寒风的笼罩之下,盔甲上、马背上,甚至人的眉毛、睫毛上都有薄薄的白霜。
风从西岸一直吹向东岸,司空峻和棣王在西边见李克用的援军迟迟没有动静,便增加了几分信心。
棣王笑道:“李克用的援军等了一天才过来,看样子果真不敢过河。”
司空峻神情有些庆幸,右手将剑鞘重重顶在一块岩石上,笑道:“还好咱们自己的援军也被孙德昭大人带来了,若是没有自己的援军,河里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空城计罢了。现在嘛……若是能直接吓退他们也好,若是吓不退他们,咱们至少还有多出来的两万援军等在丘陵后头。”
双方僵持了将近一个时辰,江上烟波浩渺,似乎无论一切的动静都不能打动双方的决心。然而,就在黄昏将至的关头,李克用的援军突然向后撤去,兵马的步伐浩浩荡荡,越过宽阔浑浊的黄河江面,传到司空峻的耳中。
看着对岸远处军队撤去的画面,司空峻和棣王紧紧攥着拳头,脸上虽然被寒风冻得苍白,但仍盖不住从内心流淌出来的喜悦之色。
棣王和司空峻紧紧握手,目光坚毅道:“成了!”
司空峻终于望着江面笑了,随之而来的,是身后士兵的呼喊声。庆贺之音像是能永久留在黄河江面一般,连浩渺的烟波也不能掩埋这一份喜悦与豪情。
“看样子,这次的河东之战,咱们胜券在握了,”司空峻笑道:“希望咱们能够轻易拿下!”
正月三十。
司空峻和棣王河东之役大获全胜的消息,在这天传入了大明宫内,合宫庆贺,皇帝更是喜上眉梢,和群臣商议一番接下来的政令,便下了朝。
下早朝之后,皇帝便坐在宝座上喝热茶。高琛行至皇帝身前,道:“陛下,今儿正好正月三十,果然这个月拿下了河东之战呢。”
“全靠司空峻和棣王,以及孙德昭鼎力相助,否则咱们哪能如此轻易取胜。”皇帝喜笑颜开地拿着热茶放下。
高琛满脸堆笑道:“全靠陛下英明神武,知人善用啊。”高琛想了想,道:“由此可见,棣王殿下……陛下也是没有选错的呀。”
皇帝怔住片刻,望着地面点了点头,有些释怀的样子,道:“看样子,朕的确没有看错人,从前是朕委屈他了……得想个法子补偿他才好。”
高琛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陛下慧眼识人,就是晚了些。”
皇帝指着高琛点了点,起身乐呵呵道:“你以为朕听不懂你在讽刺朕么,罢了罢了,随朕……去一趟长安殿吧。”
高琛躬腰扶起皇帝:“是,奴才随陛下一同前去。”
“摆驾长安殿——”
宫巷上的风更为猛烈,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在宽敞的宫巷里聚集在了一起,直朝人窜过来,防不胜防,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一路上经过风霜的困扰,皇帝终于到了长安殿的门口。乔桦和双蝶在里头听闻了外面太监传话,便出门恭候了圣驾。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扶起乔桦:“起来吧,外头冷,快随朕进屋里去。”
乔桦被皇帝拉起,一边走一边问道:“陛下这么冷,为何不让嫔妾过去,反而顶着寒风来看嫔妾。”
皇帝侧视着乔桦,“哟?知道心疼朕了。”
乔桦将脸别过去,故作娇羞,“陛下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为何要宣之于口,这叫嫔妾如何作答。”
“直言便是。”
两人走近屋内,里头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浑身暖洋洋的,像过了一层薄薄的风毛毯。
皇帝牵了乔桦坐到贵妃榻上,神色变了变,开口道:“唉,朕或许从前是做错了,都是朕的错,才责罚了棣王。”
乔桦温婉地笑了笑,劝解道:“君王无过错,错的只是奸臣,好在班承炜已经死了,陛下也该不要对自己太过自责。”
听得乔桦劝解,皇帝神色宽慰几分,叹道:“棣王是朕的第二个皇子,朕其实很看重他。棣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许久,朕也的确肯定他的才能。可惜他常年在外,没有选择与宫里的人来往,这对他也十分不利。”
乔桦抿了抿嘴,神色有些不自在,道:“这些话……陛下应该跟皇后娘娘说起呢,嫔妾怎好对这些事情置喙。”
“皇后便也只是皇后,”皇帝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些话和皇后说了皇后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应付了事,朕让她说什么她倒说得万分周全,但到底也多了几分无趣。”
“皇后娘娘这是恪守本分。”
皇帝轻松笑了笑,道:“朕也是念在她当何淑妃的时候恪守本分,又跟着朕受了这么多苦,当时和李克用打得不可开交,朕的处境很危险。所以,为了给大唐冲冲喜,朕便立了何淑妃做皇后。”
乔桦点点头,“原来如此,既已立后,那么陛下便得按照皇后的规矩来对待皇后娘娘,否则臣子们可要说道陛下呢。”
皇帝叹了口气,道:“当时朕在华州,也有臣子反对,说不应该册立皇后,因为大唐百余年了都未曾立后。”
“担心新帝继位,太后一手把持朝政?”
“是,”皇帝答道:“所以朕当时想册立何淑妃为皇后的时候,反对的臣子也是不少。如今倒也罢了,皇后很是贤德,朕心里还是很敬重她。”
乔桦看着皇帝手上捻着的佛珠,心事却早已经飘到了烟波浩渺的黄河上,如今棣王和司空峻终于取胜,这份喜悦,她却不知道该与谁分享。
两人聊到中午,皇帝便在乔桦宫里用了午膳,其乐融融,暖了这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