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禊就这样被禁足了十日,皇帝也没有要解禁的意思。
三月十六中午,司空峻和棣王、孙德昭一起,从夏绥顺利回到大明宫中。
皇帝先面见了司空峻,还好,李禊的计划司空峻尚且不知,否则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司空峻见皇帝亲自迎接自己,亦是谦卑地行了礼:“参见皇帝陛下。”
“平身,都起来吧,”皇帝如释重负,道:“司空峻去年八月下旬就出征,这都三月了,平安回来,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棣王、孙德昭,你俩也功不可没,皆是我大唐的肱股之臣。”
棣王和孙德昭亦齐谢了恩。
皇帝面带喜色,沉稳笑道:“司空峻将军不在宫里的这几个月,当真是风波不断,好在将军都避开了。”
司空峻和棣王、孙德昭起了身。棣王拱手道:“父皇这几个月处理宫里的风波,也是辛苦了,儿臣不能为父分忧,着实自愧。”
“欸,”皇帝摆摆手,道:“也不用这样自责,从前朕误会你许多,今后朕会好好补偿你。如今工部的事情较多,且十天前工部和大理寺才翻查出来了岑顺的案子,所以朕打算将工部的事情让你平时协助着工部尚书虞涛。”
棣王跪下谢了恩,又道:“可是儿臣终究是没有这样的经验,恐怕辜负父皇的一番栽培之意。”
孙德昭听闻皇帝的话,有些疑惑,问道:“岑顺的案子?”
皇帝想了想,随口笑道:“哦,岑顺谋害棣王、刺杀采沁、暗杀人质等等的事情都被虞涛和大理寺的人查了出来,朕十天前为此烦恼不已。”
司空峻正欲开口,却又闭上了嘴,眼里有一些怀疑和遗憾的味道,他还并不知道李禊已经被禁足了许久。
“如此,两位爱卿便先行告退吧,棣王,你陪朕说说话。”
棣王答了“是”,司空峻和孙德昭便一齐告了礼,转身退下。
当晚,愁云惨淡的天空飘来一大片极薄的乌云,将幻彩迷蒙的流光晚霞挡住了二分之一。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和喜鹊的叫声,听起来空旷无比,在这样的天色下听起来却又多了几分萧索之意。
蒋玄晖已经回宫,今晚,蒋玄晖提着一壶美酒,和一盒餐食,来到了李禊被禁足的地方。
殿门打开,一大股霉味扑鼻而来,让蒋玄晖亦忍不住抬起拿着酒壶的右手遮掩着鼻子。
李禊见蒋玄晖来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子朝外挪了挪,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口的蒋玄晖,道:“你……”
蒋玄晖见李禊的惨状,将食盒和酒壶轻轻放下,弹着双手颤抖着行至李禊身侧,行了一礼,目中带泪道:“虔王殿下,您,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李禊摇摇头,气若游丝:“我……我已经不再是虔王殿下,如今,我是不废而废,父皇也不把我当儿子看待了。”
夜色透过敞开的殿门,漏进殿中,三月十六,今夜的月亮是圆的,白如玉盘,只是,每个人却很难得如满月般毫无缺憾。
蒋玄晖行至门口,将食盒打开,里面的佳肴顿时飘出阵阵美味。李禊许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甜美的味道,不由得朝门口看了过来。
蒋玄晖将餐食一应摆了出来,招呼着李禊朝门口坐过来。
李禊缓缓挪到门口,有些贪婪地闻了闻菜肴的美味,却又有些不安地望着蒋玄晖,道:“今晚就你一个人过来么?岑,岑顺呢?”
蒋玄晖见李禊表情有些难看,便拿出银针,在酒里和菜里挨个试了一遍,只见银针并未变黑。
蒋玄晖笑道:“殿下,您就放心吃吧,这顿饭,不是给你送行的,陛下也没说要让你死啊,难道我还敢杀皇子不成?”
李禊尴尬地笑了笑,神色明显轻松许多,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说道:“你又何须这么客气,还特意带这么多好吃的给我。”
蒋玄晖看着李禊饮下一杯酒,自己也夹了一夹菜,道:“属下不是客气,属下只是不想让虔王殿下受这样的苦。三年前我让殿下将萧氏偷梁换柱换走,却没想到萧氏也是个无用的人,根本没帮到您。”
虔王摇头笑了笑,道:“是啊,那个萧氏,从进宫开始就缩头缩脑的,若不是母后想方设法助她获宠,她根本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怀了孩子,也没帮到咱们什么,更何况这三次风波都是在她怀孕的时候出现,她听这个大肚子也没法帮咱们,当真是……巧了,天意弄人。”
“是,天意弄人,”蒋玄晖话锋一转,道:“除了天意以外,便只能尽人事了,可是凡事终究有输有赢。成王败寇,殿下可曾听说过?”
李禊将一夹菜放入口中,又饮了一杯美酒,良久才开口道:“成王败寇,成王败寇……我怎会不知道,可不就是说的我吗?”
说这话时,李禊的神色颇为难看,像被朔风摧残的一棵枯树。
蒋玄晖点点头:“说得对啊,殿下,败者为寇,说的就是您自己。难怪太子的位置落到了德王手中,可见德王才是胜利者,而你,败者为寇罢了。”
李禊再饮下一杯酒,望着门外高高的月亮,叹道:“我本来也有机会的。”
“不,您没有机会,”蒋玄晖反驳道:“其实,我一直扶持的人,是德王李裕,而并非是你!”
此话一出,李禊的神色顿时如凝了数九冰霜,他手中的筷子也停了下来,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定住,只死死地盯着蒋玄晖月光下凄冷的面孔。
蒋玄晖见李禊如此表情,于是有些轻蔑地笑道:“您还不知道吧,从三年前开始,我扶持的人一直都是德王殿下。你,只是我用来铲除司空峻的炮灰。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竭尽全力辅佐德王,终于将他推上太子之位,你这个炮灰,如今也已经毫无价值了,不如让你去死吧。”
李禊愣住,双眼无神地望着将玄乎,嘴角、耳朵、鼻孔开始流出发黑的血液。李禊似乎察觉到有所不妥,用手在鼻尖一擦,上面尽是黑血。
“你,你!蒋玄晖,你……”李禊话不成声,指着将玄乎,脸上满是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蒋玄晖匆匆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李禊痛苦地倒下,笑道:“银针是能试出毒来,只可惜,我刚才用来试毒的根本不是银针。”
李禊声音呜咽,从喉咙里咳出一滩一滩的黑血,连带着丝丝唾液和刚吃下去的食物。李禊仍欲说话,两眼睁得老大,嘴巴微微动了动,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李禊的右手颤抖着伸向蒋玄晖站立的地方,却又痛苦地呕出一摊黑血,右手再不能动弹,力竭而死。
蒋玄晖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小太监进来。蒋玄晖下令道:
“虔王李禊暴毙,你去把岑顺的尸首也抬进来,将两人的尸体放在一起。还有,伪造一些当初陷害萧家的书稿,放到虔王手里,咱们要借机给皇后娘娘当年的事情洗脱嫌疑。”
闻言,那名小太监低头应答了“是”,便下去将一切事情办妥了。那些新写的书稿静静地被攥在李禊手中,毫无半点破绽。
蒋玄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笑,提上食盒,将殿内收拾得毫无破绽,望了望天上的月色,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