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四月十六,德妃早早起床,正在寝殿里闲闲梳妆。
刘元端着一盘首饰站在琅夏身后,琅夏则认真地替德妃篦发、傅粉。德妃从铜镜中朝刘元望了一眼,道:“你过来。”
刘元答应了走上前。
德妃沉默片刻,葱唇微启,说道:
“晶儿上次说,乔婕妤一直在喝一种坐胎药。你去帮本宫查一查,看看乔婕妤喝的坐胎药里头究竟放了哪些草药。”
闻言,刘元有些疑惑,笑道:“奴才即刻去办,不过……好端端的,娘娘为何要问药的问题?”
“本宫是担心那坐胎药吃了之后损伤身子,若是劳神伤骨,整个人喝完药连床也起不来了,那又要如何服侍陛下呢?”
“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刘元放下托盘,“奴才今日一定能问到坐胎药的成分,到时候喝不喝,一切由娘娘自行决定。”
说罢,刘元便退了下去,消失在一片晨曦中。
含香殿又恢复了如初宁静,偶有几声喜鹊的叫声传入,声声悦耳,让人听了心旷神怡。德妃由着琅夏将首饰一个个穿上自己的头发,拿起桌上的玉镯,又开始陷入沉沉思绪中。
琅夏最后将一盏凤凰赤金步摇插了上去,看着德妃镜中的容颜,道:“娘娘,您怎么又把供台上的玉镯拿下来了,这不是给公主供着的么?”
德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满是凄凉之感,“本宫,只是拿下来回味一下,似乎上面还有我女儿的温度。”
“过了这么久了,娘娘,您原谅郑婕妤了么?”
“原谅?本宫再活几辈子也不会原谅她。只不过她人都死了,本宫也只能算了,就此作罢。”德妃叹了叹气,又将玉镯递给琅夏,道:“还是放回去吧。”
“是,奴婢即刻就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德妃在正殿中读着《史记》,闲闲翻阅一页又一页发黄的纸张。春风从外面漏进来,将德妃头上的凤凰赤金步摇吹得泠泠作响。
刘元从外头回了来,给德妃请安道:“参见娘娘。”
德妃颔首示意他起身,“这么快就回来了,问到了么?”
刘元脸上的神色似乎为难到了极致,他犹犹豫豫地说道:“娘娘,奴才去问过了,那……那药,那药的成分根本不能有助女子怀上身孕啊,反而会使女子很难有孕。也就是说,那是……避子药呢……”
德妃手中的团扇朝小桌上狠狠一放,“啪”的声音清脆入耳。德妃起身,看着躬腰冷汗如瀑的刘元,道:“怎会?那明明是乔婕妤一直在吃的坐胎药,里头怎会是避子药的成分?哪位太医胡说的,给本宫带过来!”
刘元匆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娘娘,娘娘息怒啊,鄂太医按照您的安排,暂时还没有出宫,奴才是去问的鄂太医啊。奴才直接将那几样药给他看了,他,他就是说那些都是避子药里头的成分。”
像是从午夜梦回中苏醒,德妃的脸庞渐渐被春风拂得恢复了血色,她缓缓坐了下来,喃喃道:“避子药?避子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乔婕妤怎会在服用一种避子药?”
琅夏神色为难,“或许,乔婕妤是被人陷害了呢?”
德妃眼中像是闪过无数个念头,她眉心皱成“川”字,头上的凤凰赤金步摇发出清脆的环佩声。德妃站了起来,朝琅夏和刘元道:“今日之事,你们不许对任何人说起,若是传出去了,本宫拿你们是问!”
刘元和琅夏不知所以,但只得匆忙答应:“是,不敢,不敢。”
“你们俩,留在含香殿,本宫独自去一趟长安殿见乔婕妤!”德妃说完,便转身朝殿门外走去,留下背影一如红莲般的魄力。
长安殿中。
乔桦正和斐翠下棋,今日又暖了几分,日色晴好,坐在回廊下品茶下棋实在是上佳的选择。
然而,乔桦正在兴头上,却听闻德妃至此。
“德妃娘娘驾到——”
乔桦和斐翠对视一眼,连连起身,行至宫门口,行礼道:“嫔妾参见德妃娘娘,德妃娘娘长乐无极。”
满院的和煦春色映入德妃眼帘,德妃虚扶了一把众人:“你们都起来。”
“谢娘娘。”
长安殿的几个宫人窃窃私语着德妃为何今日孤身前来,竟未带半个侍卫。德妃却转向乔桦,淡淡道:“本宫有话要单独问你。”
乔桦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只能点头答应:“是,娘娘偏殿请吧。”
到了偏殿,殿中只余乔桦、德妃两人。乔桦替德妃沏了茶,便也坐在了一旁。
德妃凌厉地看着乔桦,直言不讳地开口道:“这里就本宫和你两个人,希望你能如是告诉本宫,你为何,为何要刻意避孕,不怀陛下的孩子?!”
似乎这样低声的话也如雷贯耳地在乔桦脑海中闪出一道霹雳,乔桦僵硬地笑了笑,似乎仍未从中反应过来。
“娘娘,嫔妾……”
德妃打断道:“你不用狡辩,本宫已经知道你平时喝的药里头有什么成分了。”
乔桦只好闭嘴,思索片刻,话锋一转:“由此可见,我并不会和你争宠,你应该放过我,有些事情不必再和我作对。”
德妃似乎也被乔桦的坦然所震惊,两人四目良久相对,似乎都藏着无尽的锋芒。
不知过了多久,德妃终于极不自然地冷笑了几声,道:“好,好啊,乔桦,你果然不简单,现在本宫愈发猜不透你了。”
“娘娘无需猜透嫔妾,嫔妾亦没有可以让娘娘猜测的秘密。娘娘只需要知道,嫔妾做任何事,从来都没有损害过娘娘的利益,希望娘娘从今往后也能放嫔妾一马,做您自己想做的事。”
乔桦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淡淡一手端起茶壶,作势要给德妃倒茶。德妃起身,朝乔桦道:“本宫先走了,今日就当本宫不曾来过。”说罢,德妃的一袭身影便消失在了偏殿中,留下乔桦独自出神,以至于茶水从杯中溢了出来,乔桦都没有发现。
带着清香的茶水泠泠递到了地上,乔桦才发觉自己出神了,连忙将茶壶放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望着门外的一片春色,满目哀神。
“孙广,”乔桦喊道:“你去叫斐翠过来见我。”
乔桦叫来了斐翠。
斐翠见德妃匆匆离去,乔桦又突然召见自己,亦是有些疑惑,“小主,您找奴婢是要问什么事么?”
乔桦直言,道:“我想要问问你,避子药的秘密,是你说出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