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桦还未做足准备,德妃便款款而入,乔桦连忙起身蹲下,行了大礼:“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长乐无极。”
德妃停步于乔桦身前,乔桦并为抬头,只垂首看着德妃的“杏林春燕”刺绣纹饰裙裾,仿佛能感到德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片刻后,德妃才换了施施然的声色,道:“婕妤妹妹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
德妃悠然行至皇帝左侧,行了礼:“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皇帝看德妃今日神清气爽,问道:“你怎知朕在长安殿,还特地从含香殿赶过来么?”
德妃神态亲和,道:“嫔妾给皇后娘娘问了安之后,便前去太液池旁逛了逛。快入夏了,湖边的景致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话,德妃便拿起白丝绢子,轻轻在指尖擦拭。
乔桦只淡淡前去内殿拿了新的茶盏给德妃倒茶,并不轻怠半分,但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也不多看德妃一眼。
德妃亦并不像平日里那样话多,等乔桦将茶倒好,德妃才开口道:“陛下,嫔妾的含香殿今儿午膳准备了赤枣乌鸡汤,婕妤妹妹也在此,不如中午一同前去含香殿用午膳吧?”
皇帝沉默片刻,看了看乔桦的神色。乔桦倒是极爽快地点了点头:“娘娘亲自邀请嫔妾,嫔妾岂有不去的道理?嫔妾在此多谢娘娘一片盛情了。”
“婕妤妹妹愿意答应本宫的邀请,亦是本宫的荣幸,妹妹无需如此客气。”
说罢,德妃便替皇帝倒好了一盅西湖龙井。
“大家都是一家人,午膳就是要一大家人在才好,也无所谓什么客气不客气的。”皇帝饮完茶,笑道:“方才朕还在跟乔婕妤开玩笑,让她早早怀上孩子,你炖了鸡,今日正好给乔桦补补身子。”
乔桦双颊红如流霞,“陛下……”
德妃掩嘴一笑:“陛下惯爱取笑乔妹妹,总说这些没正经的。好了,咱们快走吧。”
德妃只带了琅夏随侍,乔桦也只带了斐翠,皇帝亦是遣走了轿辇,和德妃、乔桦一起朝含香殿步去。
进了含香殿,便能闻到满院甜香,含香殿的窗户上贴着各式各样的窗花,展目望去,尽是鸳鸯戏水、和合二仙、孔雀开屏和双龙戏珠。
进入正殿,便让人觉得浑身清凉,殿中洋溢着龙涎香的气息,德妃含了大方雍容的笑靥,请了皇帝和乔桦入座。
“爱妃这么早就开始用冰块了。”皇帝问道。
德妃细细一笑:“嫔妾冬日怕寒,夏日怕热,陛下和乔妹妹勿要见怪。”说着,德妃便令了刘元前去传菜。
乔桦倒是恭恭敬敬,待皇帝入座,又等了德妃坐下,自己适才入座。德妃边翩然行至坐席上,道:“乔妹妹入宫许久,今日也是头一次在我含香殿里用膳,可一定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宫里一样啊,勿要客气,勿要客气。”
皇帝笑吟吟道:“今日朕原是只陪乔婕妤一人用膳的,但想着德妃你宫里的吃食向来是大明宫里数一数二的,便觉得带乔婕妤前来也是无妨。朕食言了,乔婕妤不会介意吧?”
乔桦拈了白丝丝娟掩口而笑:“跑去以为,一家子吃饭才热闹,所以陛下所想,正是嫔妾所愿。哦对了,含香殿里的菜式必定样样都好过嫔妾的长安殿。嫔妾正愁不好开口,陛下就道出了嫔妾的心意,倒是劳驾德妃娘娘兴师动众了。”
说罢,乔桦只淡淡含了温柔而谦卑的笑靥,并不多置喙。
德妃看着乔桦笑了笑,开玩笑似的道:“乔妹妹圣宠优渥,姐姐我今日抢你一顿午膳的时间,妹妹可别怪我啊。”
皇帝笑了笑:“好了,既是一家子吃饭,又何必如此在意什么虚礼呢?”
三人分别坐定,内监才开始上汤布菜。
一道道菜肴皆是名贵菜品,紫云参、赤枣乌鸡汤、清炖云腿、清炒马兰头……足以见得德妃宫中银子的开销不亚于其余任何一宫。
看了看一桌丰盛的菜肴,德妃笑了笑:“嫔妾厚颜陪陛下用膳,也不敢不用心而失了礼数。因此,这些小菜虽不及御膳房中的菜肴处处遵循药膳之方,但也算是口味鲜美,有益开胃,还请陛下和乔妹妹笑纳。”
皇帝轻轻放下筷子,目光放在了云腿之上,德妃立马会意,夹了一夹清炖云腿,放在皇帝碗中。
夹完菜,德妃看了看乔桦,点了点头,乔桦会心一笑,有些许赞赏德妃之意。德妃能从皇帝的一个眼神中便能揣测圣意,这正是乔桦所想要的本事。
乔桦心里知道,德妃已经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了,只是这艘船,恐怕不太稳。
心中一阵酸楚,但此时此刻在含香殿里,乔桦不由得勉力笑着,看上去温柔谦卑至极。
含香殿这日热闹非凡,宛如繁花点缀的人生,怎么看都是姹紫嫣红,似乎就要这样一路韶华繁盛下去。只是繁花再多,都会凋零,人终会老去。“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的那种日子的寂寞里,若是连一个儿女都没有依靠,那才是真正的悲凉。
乔桦忽然很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从前和司空峻的奢望,若是成了真,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德妃邀请乔桦来含香殿赴宴的事情,在宫里一传十,十传百。
人人都想不通,乔桦怎么会和德妃成了一路子的人。
四月二十六这天,晨昏定省后,苏婕妤直接赶在了乔桦前头,和乔桦在宫巷里碰了面。
乔桦倒是有几分惊讶:“苏姐姐,有什么事吗?”
苏婕妤看了看宫巷前后,又转向乔桦,问道:“乔桦,我发现,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说着话,苏婕妤便认真地看着乔桦,像是要望到她的双眸最深处。
乔桦心下也已经猜到苏婕妤所说的是什么事,毕竟风言风语自己也略闻一二。
只是,自己又把柄在德妃手上,皇后又有谋反的嫌疑,这样的秘密,不便告诉苏婕妤。
想到这,乔桦叹了叹气,“苏姐姐,我……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乔桦,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初心已逝,想要走别的捷径?”
乔桦矢口否认:“不是的,苏姐姐,你不要误会了我。我真的,真的有苦衷,而这苦衷,偏偏不能告诉任何人。”
苏婕妤沉默了片刻。
暖风和一阵喜鹊的滴溜打破这片宁静,苏婕妤还是开了口:“但愿你所说的苦衷,不是你为了某些利益而自找的借口。”
乔桦拉起苏婕妤的手,“姐姐,你……你我之间如今已有嫌隙了吗?”
苏婕妤神色淡然,“你倒是问得直白。乔桦,我只想说一句,人做事,最忌讳的就是违了本心。我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为何,所以不对你做评价,我只能顾着我自己。”
说罢,苏婕妤转身朝长街另一端走去,只留下乔桦和斐翠二人无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