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是苏婕妤的丧仪,丧仪在含凉殿举行,整个大明宫也跟着陷入了这样的沉重氛围里头。
苏婕妤原本是自戕而死,按理是有罪的,皇帝却似乎终究是心里有一丝愧疚,仍按照昭仪的礼制来料理苏婕妤的身后事,对外也只是宣称苏婕妤重病而去。
丧仪上,乔桦一时悲愤上涌,只觉胸口一睹,随之而来的便是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仿佛周遭的一切在视线里都扭曲了,像要尽数坍塌。
乔桦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直到苏婕妤的丧仪结束,棺椁被运送出宫,乔桦也没能醒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乔桦便被宫人们抬回了长安殿,晶儿和斐翠尽心侍奉在乔桦身侧,赵太医特地从太医院赶了过来,替乔桦把脉。
双蝶有些焦急,但仍强作镇定,问道:“赵大人,我们家小猪应该只是伤心过度,才导致昏倒,对不对?”
赵太医颔首:“是,乔婕妤原本身子就不好,从前在尚宫局的时候过度劳累,虽说去年九月之后被册为嫔妃,但身子底子还是弱的……更何况乔婕妤前一阵子喝的药终究会伤了身子。”
话到此处,赵太医便不再说下去了,转而看向斐翠。斐翠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只是双蝶一直蒙在鼓里罢了。
双蝶面露疑色,“赵大人,可是我们小主喝的坐胎药一直是您开的药方呀,您为何又说这药会伤了身子?”
赵太医摇了摇头,他不能说出乔桦一心避孕的真相,只好解释道:“是药三分毒,乔婕妤当初也是知道的,现在看来,确实是乔婕妤身子底子弱,那坐胎药停了多久了?”
双蝶回忆一阵,答道:“似乎停了一两个月了吧,奴婢也记不太清楚。”
“那就好,”赵太医捋了捋胡须,叮嘱道:“千万不要让你们小主再劳累了,今后也不要有太多的压力,怀不怀得上孩子,这事儿嘛,还是要听天由命的。”
闻言,双蝶神色才渐渐放松,福了一福道:“是,奴婢今后会好好伺候乔婕妤,也劳烦赵太医今日费心了。”
“是是是,”赵太医不好意思地点头笑道:“微臣也只是尽心尽力满足小主的一切心愿,成不成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斐翠看了看门外,问道:“陛下为何还不来?”
双蝶朝门外花事正盛的庭院中看去,眼神默然道:“苏婕妤的丧仪才举行完毕,陛下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来不了长安殿。”
斐翠明白,点了点头,道:“还好陛下不责怪苏婕妤……”
双蝶颔首,又朝斐翠眨了眨眼,示意斐翠此话点到即止。千万不要把苏婕妤给乔桦写信的事情暴露出来。
大约在下午的时候,乔桦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不知道在昏迷的这一段时日以内,乔桦究竟梦到了什么。梦回间,是否遇见了那些故人……
乔桦脸色看起来像一朵快要凋谢的依兰花,似乎外头的暑热她也是禁受不住的。为了身子康健,赵太医还是不建议搬了冰块进来,只让乔桦服下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要。
赵太医又言:“你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痰气上涌,稍稍休息几日便妥当了,千万千万不可急躁,切记呀。”
乔桦“咝”地倒吸一口气,匆忙抬起右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很是痛苦的样子,问道:“可是,可是苏婕妤的丧仪……不行,我还没有去送姐姐最后一程!”
双蝶行至床边,劝慰道:“小主,婕妤她,她已经长眠了。若是婕妤知道了小主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九泉之下必然不得安宁。小主,事情已经过去了,去了的人要出宫,活着的人要坚强。”
乔桦像是信念被完完全全击垮了一般,摇了摇头,“姐姐她终究是误会我了,误会我了,我竟然到她死了,也没有告诉她缘由,我心头好恨……”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得外头高琛的声音:
“陛下圣驾到,皇后娘娘凤驾到——”
乔桦正要起身行礼,皇帝的身影却匆匆进了来,连忙伸手制止了乔桦:“别起来,别起来,你就在床上歇着。”
“是,”乔桦吃力地点了点头:“陛下和皇后娘娘今日为了丧仪的事情想必也未曾好好歇息,就来看望嫔妾,嫔妾实在是……”
说话间,皇后也进了来,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怀,但在乔桦听来,似乎每一句话皆是讽刺:“乔婕妤,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歇着吧,许多事情不要担心太多,由本宫来操持便可以了。”
闻言,乔桦只得谢了恩:“是,多谢皇后娘娘、陛下挂怀。”
殿内的草药味充盈着每一个角落。皇后静默片刻,看了看身后的晶儿,提道:“陛下,臣妾倒是可怜晶儿,晶儿跟着苏妹妹许久,现在……想必一定伤心。”
众人看向晶儿,晶儿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去。皇帝有些于心不忍,垂首道:“是,晶儿是委屈了。这样吧,从今往后,晶儿便跟着皇后吧。”
皇后笑了笑,“晶儿跟着苏妹妹许久,行事定是妥当,臣妾定当好好对待晶儿。”
晶儿也带着哭腔谢了恩:“多谢陛下。”
床榻上,乔桦青丝散乱着,双手忍不住地撑着床沿颤抖,脸色难看得想一张蜡黄的信纸。乔桦的声音像是强行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道:“嫔妾……嫔妾也多谢皇后娘娘能够照看好晶儿姑娘。”
长安殿的气氛随着乔桦转醒,便也放松了许多,众人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皇后笑了笑,道:“还好乔婕妤并无大碍,那么本宫便先带着珍兰和晶儿回清宁宫去了,陛下在这里多陪陪乔妹妹吧。”
说罢,皇帝亦是颔首同意。皇后远远朝乔桦送上了极为妥当的一笑,那笑容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锐利的程度却丝毫不减,轻而易举地便能刺痛乔桦的内心。
乔桦眼神闪过一丝难得的凌厉,皮笑肉不笑地回了皇后一礼:“嫔妾,恭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