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带着珍兰和晶儿从长安殿赶回了清宁宫。
进了宫门,袅袅花香和夏日的闷热一同朝皇后兜头扑来,几人连忙进了正殿坐下,汪禄海又端来冰块和风轮,给皇后扇着凉风。
皇后看了看晶儿,神色满意地笑道:“乔婕妤竟然能在丧仪上哭晕过去,本宫还真是小看她和苏氏的交情了。”
晶儿默然,抿着嘴低头不语。
皇后微微抬首看向晶儿,饶有意味地问道:“你看看人家乔婕妤,和苏氏相识不到两年,就能有这份儿友情;倒是你,效忠苏氏这么多年,看上去仿佛半点儿伤心也没有。”
闻言,晶儿缓缓跪下,不紧不慢道:“奴婢心里觉得怆然,婕妤知道了真相后便不再搭理奴婢,奴婢也没有办法和婕妤解释。这许多年的主仆情意,奴婢其实很懂得,并未曾背叛过婕妤分毫,可她却说被反贤妃就是背叛了她。”
皇后坐正,“那当然,苏婕妤和贤妃两人情同姐妹,你害了贤妃,自然苏氏对你有了血海深仇。不过她也没办法,这都是陛下的意思,都是陛下想要杀了贤妃,这才故意瞒着苏婕妤。可惜了,苏婕妤不懂得,因此便想不开了,自寻短见。”
“是,奴婢实在不是真心想要背叛婕妤小主。”晶儿点头道。
“劳烦你了,还肯叫她一声小主,也不看看她死之前一个月是怎么对你的,”皇后冷漠道:“哦对了,乔婕妤也留不得了。乔婕妤素来聪慧,必然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把你揪出来,你最好……”
晶儿的脸上盖上一层阴翳,“奴婢最好尽快将她杀死!”
皇后欣慰地笑了笑,又朝后面躺了躺,靠在贵妃榻上,悠然自得,笑道:“你果然杀伐决断,很有志气嘛,丝毫不比乔桦差。”
晶儿点点头,又被皇后叫了起来,两人待在屋内,言谈不断,任由外面的暑气一分热过一分。夏日的暖风熏得花儿干枯,却总有新的花苞绽开,宫里的鲜花看上去一株也未曾凋落过。
长安殿里,只剩下了乔桦和双蝶主仆二人。
皇帝刚走,因为要赶去批奏折,司空峻远在夏绥,近来又战事频频,军中军令不断。西南地区又闹旱灾,东南闹洪涝,实在是让皇帝焦头烂额。
斐翠将皇帝送到门口,便福了一福,目送皇帝坐上了轿辇。
送完皇帝,斐翠便也回到内殿,和双蝶一起继续照顾乔桦。
乔桦的声音仍带着虚弱的感觉,道:“你们瞧见了没,为君王者,果然都是冷血。明明是他杀了贤妃,是他让苏婕妤心死,落得个自杀的下场。可是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天底下果然是有冷血的人。”
双蝶不语,静静地和斐翠看着乔桦苍白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乔桦语气又缓和下去:“可是,没有办法,他心系天下,注定事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他是陛下,他心中不能有情。”
说完,乔桦自己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叹尽了自己入宫两年的无奈,从司设房到成为嫔妃,从成为嫔妃到扳倒虔王,再到失去福安,失去苏婕妤……
“我和晶儿的仇,必报无疑。”乔桦咬牙切齿地说道。
光化三年六月十五,乔桦晋为正二品昭仪。
与此同时,齐尔清芸晋为正二品昭容,陈朗顾晋为正四品充媛,杨才人晋为正五品昭仪。后宫大封,热闹非凡。
册封礼声势浩大,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大明宫也渐渐从苏婕妤离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下午的时候,刚回长安殿的乔桦便疲惫不堪,看到寝殿的床榻直想躺上去美美睡上一觉。双蝶叹道:“昭仪娘娘,您今日当真是极美。”
乔桦强撑着精神,坐在凳子上,任由双蝶和斐翠两人忙上忙下,替自己卸妆。珠饰一件一件地拆下,乔桦只觉得一身渐渐轻松,半日的忙碌也终于结束了。
拆下所有的珠饰,乔桦对着铜镜转了转头,笑道:“这册封昭仪的头饰真是极重。”
斐翠点了点头,“娘娘,您无儿无女就晋升为了正二品昭仪,如今是宫中仅次于德妃娘娘的人呢。”
乔桦脸色忽然有一分失神,道:“宫中人人皆道我如今已经和德妃沆瀣一气,恐怕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全靠效忠德妃娘娘才换来的如今这个位份呢吧?”
双蝶摇了摇头,双手轻轻放在乔桦双肩,“由得他们说去,他们这是嫉妒呢。娘娘,您要不睡会儿午觉吧,奴婢现在去取那件天水碧汉女之服。”
闻言,乔桦转头笑道:“已经做好了?”
看着乔桦疲惫中带着粲然的笑靥,双蝶也含笑点头道:“是啊,陆尚宫听说乔昭仪要做一套汉女之服,便立刻让人赶制了出来。陆尚宫从前和小主您交情颇深,当初又托您的福成了尚宫局总管,自然是要帮着您的。”
乔桦颔首,叮嘱道:“但也不要太为难陆尚宫了,毕竟她也有自己的事情。”
“知道,奴婢有着分寸,娘娘放心。”说罢,双蝶便和斐翠交代了清楚,便离开了寝殿。斐翠悉心将乔桦扶到床沿,将床上的帐帷一张张放下。
乔桦从未觉得,午睡有像今日这样踏实。
不知不觉,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余晖,月亮已经在晚霞中升上了晴空。
从床上坐起来,乔桦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天水碧汉女之服,于是欣喜地穿上薄薄的宫装坐了起身。
“双蝶、斐翠,”乔桦笑道:“来,我想试一下这件衣服。”
于是,两人伺候着乔桦,穿好了衣服,双蝶戏花的淡蓝外衫上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交领,下面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看上去与世无争,如月下仙女。
“我这样去见陛下,会不会不合规矩呀?”乔桦问道。
双蝶摇摇头,“昭仪您就放心了去吧,咱们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这样,乔桦便一个人出了门,外头的月色渐渐浓烈,有轻轻的薄雾浮在宫巷中,宛如置身广寒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