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桦穿着天水碧汉女之服到了养居殿。
皇帝微微抬头,眼神先是一暖,然后便是无尽的笑意,看着月色临门下的乔桦,道:“这不是天水碧汉女之服么,你亲手做的?”
乔桦曼步行至皇帝身侧,仿佛每走一步,脚下便盛开出一朵娇羞的红莲。
“陛下猜一猜,这是不是嫔妾自己做的?”乔桦问道。
皇帝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轻轻将乔桦搂过,双眼仔仔细细地在上面打量。片刻后,皇帝笑道:“朕猜,你是让尚宫局做的。”
乔桦眼神中有几分难以表演出来的震惊,笑道:“陛下怎么知道,这身儿衣服是嫔妾找了图样,自己设计出来,让陆尚宫帮忙做的。”
闻言,皇帝爽朗笑道:“朕当然能猜到了,你成日这么忙,朕时常去你宫里,却一次也没有与见过你在缝制衣服,不是别人帮你做的,还能有谁呢?”
乔桦点了点头,只可惜,皇帝对自己如此上心,自己却只是在君王面前表现得享受这份宠爱罢了。
“陛下,”乔桦看了看殿外的月色,道:“这身儿衣服,要去外头才好看呢,里面宫灯太亮,反倒叫衣裳失了颜色。”
皇帝将手中的毛笔也“砰”一声搁置在桌上,笑道:“瞧瞧你,既然你有如此美貌,还担心衣服失了颜色显得不好看么?”
“陛下说笑了。”
“罢了罢了,今夜朕批奏折也累了,便陪你散会儿步吧。”皇帝长舒了一口气,轻轻牵起乔桦的左手,两人便一同向殿外缓缓走去。
大殿中的沉水香气息让乔桦心神渐渐安宁下来,否则自己脑海中仍时不时出现苏婕妤的身影,仿佛还在身边陪自己说说笑笑一般。
殿外月色依旧明亮,乔桦由得皇帝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下汉白玉阶。虽是夏夜,地上却还好有淡淡的凉意,不至于让人感到闷热。
乔桦缓缓走着,天水碧汉女之服随着她身形的移动而微微摆动,看上去的确不染风尘,举世无双。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月色下看来,这件衣服的确要更显得有魅力一些,乔昭仪有心了。”
乔桦忍俊不禁,“陛下怎么突然叫嫔妾的封号了,显得好生疏。”
皇帝亦忍不住笑了笑,“好,是朕失言了。今年上半年,宫里连着走了许多人,朕心情实在是不好,刚才说话有些出神。”
闻言,乔桦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声音如夏夜里的一丝微风:“陛下,嫔妾知道,苏姐姐走了,您心里也不好受。”
“是啊,虽说苏凤影性子倔强,但,但到底还是一个极好的人,”皇帝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勉强一笑,道:“不过斯人已去,罢了罢了,朕尽量不去想这些。”
乔桦并不恨皇帝,苏婕妤的死固然让她悲痛至极,但正如她跟双蝶讲的一样,皇帝就是皇帝,事事以江山为重,哪里顾得上深宫红颜呢?
想到这些,乔桦只觉得无奈,心中难免寒凉,人人皆是可怜之人,君王不会因为拥有无限的权力而永远开心畅快。
月亮渐渐往云层后面躲去,乔桦看了看皇帝黯然的面庞,轮廓清晰,皇帝仿佛是瘦了许多。
乔桦开口道:“陛下最近这么累,要不要去华清宫消暑歇上十日?”
皇帝一听,似乎有些醍醐灌顶的样子,侧首看着乔桦,“朕怎么没有想到,朕已经许多年没有去了,倒是你脑子转得快。”
“华清宫会不会年久失修,陛下可以叫人先修葺一番。”
“不会,”皇帝答道:“华清宫到底也算是皇宫的一部分,日日都有无数人把守着的,朕想去便能去。”
乔桦脸上笑靥顿生,“那就五日后启程吧。”
皇帝复又轻轻搂着乔桦的腰,颔首道:“好,好,你说什么,朕都依你。”
光化三年六月二十二,皇帝自大明宫启程,前往华清宫。
从大明宫过去并不远,因此皇帝携了后宫众人一同前去,也允许清芸带着孩子一同前往。轿辇和队列浩浩荡荡,一早便踏着朝阳的粲然出了宫门。
一路上的风景清新秀丽,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连绵不断,据说,那就是华清宫。华清宫依山而建,华清池更是在半山腰上。华清宫始建于唐初,在唐玄宗执政时期最为鼎盛,玄宗几乎每年十月都要到此游幸。
宫里许多人也是头一回前来,自然心中激动。
华清宫风景的确绮丽,这里背山面渭,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在这里,着实能让人心情沉淀下来,感受着大唐的气壮山河。
乔桦居于熏绿殿,这里能一眼望到华清池。杨婕妤和陈充媛素来交好,且不受宠,因此不好意思麻烦皇帝,两人便同住了翠竹馆。
初到华清宫的这晚,杨婕妤便和陈充媛一起,在翠竹馆中歇息。
陈充媛见杨婕妤缝制着一件看上去极为华贵的衣服,便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婕妤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答道:“我这是在学着昭仪,缝制一件天水碧汉女之服啊。”
陈充媛有些惊讶,高兴地笑了笑,道:“想不到妹妹你做的衣服竟然比司设房的还要漂亮!”
听得这番夸赞,杨婕妤反倒不好意思,道:“姐姐,你过奖了。不过,这件衣服我也只是拿来自己穿着儿罢了,并不打算穿给陛下看。”
闻言,陈充媛转而疑道:“为何?那不就是顾影自怜么?”
杨婕妤微微颔首,“我又不受宠,如今东施效颦学着乔昭仪做了一件衣裳,若是我又穿去给陛下看,陛下难免会觉得腻味,甚至会觉得我跟风邀宠。算了算了,我们这种不受宠爱的女子,能日日见陛下一面就不错了。”
言语间很是伤感,陈充媛自然也懂得,便也释怀了。两人拿起那件衣裳,陈充媛也好心地给杨婕妤穿上,果然甚美。
到华清宫的第一晚,便这样在平淡中过去。虽说人人各怀心事,但到底也受这华清宫的沉淀,心绪比在大明宫中沉淀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