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清芸便踏着夜色,来到了枢密院中。
蒋玄晖亦是对清芸的到来毫不意外,可见的确是早已安排好的。
“参见蒋大人。”清芸依礼问了安。
蒋玄晖脸上的笑看不清是嘘寒问暖还是暗藏凶险,只低低道:“齐尔清芸,你来了。自从你生了十殿下后,一切还算顺利么?”
清芸顿了顿,点点头:“托大人照顾,一切顺利。”
蒋玄晖神色凝了凝,揶揄道:“还是你自己有本事,能成为三个新晋秀女中第一个生下皇子的嫔妃。”
“那……那大人接下来的打算如何,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帮到大人?”
蒋玄晖犹豫一阵,双眼中倒映着昏暗的烛光,“我下一步的打算,自然是想办法护你周全,同时还能协助太子夺得李晔的皇位。”
闻言,清芸并不惊讶,双眼中只有期盼和意思幸福之色,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回焉耆?我还有我的孩子呢,他还没满一岁,我啊,想带他一起回去。”
清芸言毕,便仰头看了伺候在一旁的楚筠。楚筠也淡淡笑了笑,脸上满满洋溢着宽慰的神情。
蒋玄晖不知如何回答,只笑了笑,道:“不出所料的话,明年就可以了。娘娘若是还不放心,可以收手一点,也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夏日的风像无形的手,悄无声息而来,掀起旁边的帐帷轻微摆动,照得蒋玄晖双眼的目光亦明灭不定。
如此,几人便再不多言,清芸起了身,“我不宜长久留于此处,改日再来拜见大人。”
蒋玄晖亦颔首同意,清芸便和楚筠携手他如一片茫茫夜色中。
夜更深了一层,待一切声响全部消失之后,蒋玄晖又披上了一套黑衣斗篷。
“吱呀”一声打开枢密院的后门,蒋玄晖便朝东宫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路上,虽说羽林侍卫和神策军的巡逻兵不断,但蒋玄晖武功高强,总能悄无声息地躲过,甚至飞上屋顶,落于瓦片之上,也能不发出丝毫动静。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蒋玄晖便到了东宫后院门外,太子正在内院等着他。
“你来了。”太子咳了咳问道。
蒋玄晖听得是太子的声音,这才放心走了进去,跪下拜倒:“臣参见太子殿下,刚才见了穆昭容,臣来晚了。”
“不算晚。”太子亦神神秘秘地和蒋玄晖一同行至回廊下,这里一片漆黑,的确是商量要事的最佳地点。
蒋玄晖颔首,道:“其实,我原本的计划里面早就没有清芸的事儿了,只是她运气好,能活到现在。”
太子疑道:“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殿下,臣已经计划好了,一定保住您的太子之位。等到年关,臣会将您、陛下,还有皇后娘娘一同护送出宫,再焚城,让那些前去庆贺陛下的其它皇子烧死在宫中。”
太子点了点头,起身望着月亮,喟叹道:“这么多年的筹谋,的确不能白白浪费了……你们不要怪我这个长子。”
蒋玄晖远远望着月色下的太子,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和深不可测的狡黠。
第二日,发着惨白刺眼光线的毒辣阳光照得宫里像升腾着一股白雾一般,落在大明宫的每一个角落中,混杂着无数蝉鸣,仿佛和日头比试着谁更能让人厌烦。
乔桦伏在桌前写下一首《蒹葭》,便已是满头发汗,连忙叫了双蝶和斐翠端来冰块和风轮,意图获得一丝凉意。
然而虽说风轮带来丝丝凉气,但还是抵不过这万般毒热。双蝶拿着团扇替乔桦扇着:“娘娘,要不奴婢帮您梳个凌云髻,也会凉快许多。”
乔桦摇摇头,笑道:“算了算了,我现在热得不行,哪里有那个精力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那才当真让人厌烦。”
斐翠将书桌上的《蒹葭》收了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娘娘,您还真是热得难受呢,只能写这些带有冬日韵味儿的诗词来宽慰自己了。”
“是啊,看到‘霜’这个字,至少心里没那么热。”乔桦答道。
团扇的丝丝凉风到底还是有一些效果,乔桦渐渐平静了心情,又道:“我上次送给穆昭容的药方,她好像并没有用起来。”
斐翠神色有一丝担忧,也含了几分自责,道:“娘娘,奴婢当初就应该拦着您的,恐怕昭容娘娘已经发现您那药方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乔桦脸上皮笑肉不笑,转过头道:“那又如何,本宫只是想要告诉她我跟她从此势不两立罢了,不管她要不要去跟陛下告状,那张药方我都是要送的。”
双蝶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想来斐翠也没有把此事跟她说过。
斐翠摇了摇头,“昭容想必也不会去跟陛下告发娘娘,毕竟是她先问心有愧。再说,这一纸药方也不算什么证据,万一后来又被人调包了呢,说不准的。”
“本宫也不是担心这个,”乔桦解释道:“我只是试探一下,看看清芸的戒备心究竟有多大。看样子,是我低估她了。她冒充我进宫,不晓得后头还有什么计划。”
说完,乔桦又叹了叹气,“算了,药方的是情到此为止,还是想想咱们的后路吧。其实我也有些狠不下心来,清芸真的这么可恶么?看上去不像能供出苏姐姐的人,她为何要去给德妃告密?”
斐翠不以为然,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一向看人很准。娘娘,在这宫里,亲姐妹反目也是有的,昭容娘娘她就是非我族类,自然狠得下心来。也许,她一开始,就决心告发苏婕妤了呢。”
外头的蝉鸣一声近一声远地递了进来,乔桦听得心烦,额前的汗珠又冒了几颗出来,让她脸色看上去愈发憔悴。
七月十六早上,众嫔妃给皇后请了安之后,便陆陆续续退下了,唯独清芸留了下来。
皇后倒是很高兴,毕竟清芸是皇后一开始就悉心培养的嫔妃。
等众人散去后,皇后看着清芸的面庞,温言道:“你倒是许久没有和本宫单独说过话了,今日有什么要对本宫说的么?”
清芸笑了笑,神色如沐春风,让人看了心绪清静。“娘娘,”清芸解释道:“嫔妾想着,乔昭仪如今甚得陛下宠爱,无儿无女就成了昭仪。反倒是嫔妾,生了十殿下,还只是个昭容呢……”
皇后神色炯炯,颔首道:“是啊,本宫也是在纳闷儿这个问题,莫非是因为乔桦和德妃走得近,乔桦晋升是德妃的主意?”
清芸眼珠一转,笑道:“也有可能,毕竟乔昭仪人又聪明、又会说话,若是和德妃娘娘联手……”
皇后神色不悦,看着手中的佛珠,从鼻尖呼出一阵气,摇头道:“乔桦这个人是很不简单,看来,本宫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清芸展颜,起身行了礼,“那嫔妾便不打扰娘娘了,娘娘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召见嫔妾。”
皇后神色宽慰,颔首同意,“外头热,你也当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