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值十二月初一,天气愈发冷冽。
晚上,乔桦并未歇在长安殿,这一个月来,李缜登基为帝,实际上只不过是被架空了的傀儡、木偶,真正掌权的人,是背后的宦官刘季述。
此时此刻,乔桦正在苏凤影生前的含凉殿中,望着眼前苏凤影的灵位,泣不成声。
没想到,半年前的一场小小的误会,竟然就这样,永远也解不开了。乔桦没有想到苏凤影会自戕,更没想到会在一个月后死去。
眼前摆满了灯烛,重重的香油味布满了整个含凉殿正殿。自从苏凤影在这里自戕后,含凉殿,除了遂王,再无旁人涉足。
殿内安静极了,四周除了蜡烛的光,便是深不可测的黑暗,黑得让人害怕,让人惊惧,让人心里仿佛也跟着凝了一层冰霜。
乔桦脸上的泪水宛如一条河,泪水映照着烛火,像是天上繁星在河里的倒影。乔桦手上撕着一张张纸钱,投入身前的火盆里。
“苏姐姐,”乔桦泣不成声:“你还不知道吧,陛下……不,太上皇被刘季述逼到退位,如今大唐已是宦官的天下,民不聊生,国运衰竭。难道真是,天要亡大唐矣?”
没有人回答,只有乔桦一人哭泣的声音。
乔桦抬起手,用手臂在鬓角擦了擦,继续给苏凤影烧着纸钱,那一丝火光像是世间唯一能给予她温暖的东西。
乔桦兀自叹了口气,“苏姐姐,我好像趁机杀了太上皇,替您报仇,替贤妃娘娘报仇。太上皇自己心胸狭窄,却肆意揣测贤妃娘娘会主少母壮、把持朝政,实在是令人不齿。可是我办不到,我办不到,不能替贤妃亲手杀了太上皇。”
一两滴火星从盆里溅了出来,像是一朵朵炸开的烟花。
乔桦继续哭道:“如今太上皇被囚禁,我如果坐视不管,太上皇便会死在紫廷院,就能替贤妃报仇。可是如果我这样做,刘季述便能成功主宰大唐江山,老百姓生灵涂炭,更是我不愿看到的。苏姐姐,我相信你也不愿看到,贤妃也不愿看到。所以,今夜我在你的灵位前,像你说出半年前我投靠贤妃的真相,也给你道歉,我还是不能替你报仇。天下为先,我决定让司空峻,去救太上皇……”
说完,乔桦泣不成声,双手掩面而泣,泪水早已沾湿了她的衣襟、袖口。乔桦哭了许久,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继续将手中没有烧完的纸钱往火坑里放去。
“司空峻告诉我,身为大唐子民,当时时以天下为先,这次也会一样,刘季述一定不会得逞。”乔桦说完,朝苏凤影的牌位拜倒,念道:“还望苏姐姐在天之灵,能够佑我大唐,保佑太上皇平安无事。”
乔桦从含凉殿行尸走肉般回到长安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子时已过的时辰,没想到的是,遂王竟然在长安殿等着她。
乔桦抬手沾了沾眼角的泪痕,极力笑道:“遂王殿下。”
遂王连忙迎了上去,“我还以为昭仪娘娘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还好娘娘回来了。”
乔桦笑了笑,“我正好找你有事,明日一早,一定要找到司空峻,希望你们能联手一心,将太上皇从紫廷院中救出来。”
夜色如墨,淡淡的月光落在遂王的脸上,遂王坚毅地点了点头,答应道:“是,此刻宫门已经下钥,明日一早,更鼓响的时候,我便会立刻策马,前去告诉将军。只怕是……”
“只怕什么?”
“只怕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神策军也早就不受司空峻控制了。”
乔桦闻言并无多大震惊,似乎早已料到这样不利的局面,便只好笑着宽慰道:“没事,司空峻一定有办法。我相信,大唐的忠贞之士,永远比奸佞小人要多得多。刘季述如果真的彻底掌权,后果不堪设想……”
夜幕像一片巨大漫无边际的蝉翼,将大明宫死死困住。长安殿内殿的河阳花烛被双蝶和斐翠一盏一盏地点亮。朦胧的明亮慢慢染上乔桦沾有薄薄冷汗的憔悴的面容,像融化了一层带着暖意的橙黄光芒。
第二天,遂王李祎于清晨策马,赶往长安城北郊,与司空峻会面。
姜成也在此处,见遂王急急前来,便连忙除了营帐,亲自迎接遂王下马:“遂王殿下,您来了。”
“是,我有急事,”遂王喘着大气走向正从门帘里出来的司空峻,呈上乔桦的手书,“将军,太上皇已经被囚于紫廷院一个月,还劳烦将军想想办法。”
司空峻亦是焦灼,“这一个月来,我也一直为此事烦恼,只是一时间神策军已经不受我控制,刘季述先是掌握了羽林军,然后又控制了神策军,咱们现在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闻言,遂王朝周围看了看,又问道:“将军手中的兵力只有这些了么?”
“是,”司空峻点了点头,神色中透露着几许疲惫,“如果我兵力足够的话,是可以硬闯进去的。只是现在神策军受我控制的已经不多了,就只有这些……”
姜成低头思索片刻,突然看着遂王和司空峻,开口道:“殿下,将军,咱们还可以去找宰相崔胤啊。”
司空峻击掌,展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赶紧的,咱们上马,立刻去拜访崔胤大人!”
说着,三人便骑上马,朝长安城内驰骋而去,扬起一地飞沙。
一路奔波,到了宰相府门前。
司空峻等三人彬彬有礼,叩了门,只心神忐忑地等着管家出来。
片刻后,三人终于进屋见到了崔胤,宛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司空峻跪下,将令牌递给崔胤,道:“大人,就当属下们求您了。”
崔胤眼中也像是燃起一阵熊熊之火一般,坚毅道:“既然你们下定了决心,我这个宰相也不只是个光架子。如今,我一定尽全力帮忙,现在我立刻派人暗中请孙德昭协助你们。”
三人几近感激涕零,叩首齐答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