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皇后生辰。
一大早,清宁宫的贺礼便一轮接一轮地过来。德妃早上悠悠转醒,便看到琅夏和刘元刚从外面回来。
德妃笑了笑:“你们一大早去了哪儿?”
琅夏搓了搓手,高兴道:“奴婢们去给皇后娘娘送贺礼去了。娘娘您放心吧,都是按照您的意思送的,绝无半分差池。而且奴婢们按照您的嘱咐,没有送吃食,一应都是宝石之类的东西,避免有人从中下毒。”
德妃颔首,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琅夏脸上的笑意十分诚恳,道:“娘娘,今晚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宫宴了,陛下虽然解约,但还是要顾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更何况许多年都没有为皇后庆生了呢。”
偏偏凝雪周密仔细地铺在大明宫这座巍峨慑人的宫殿每一处角落里,含香殿殿内的暖气让盖在含香殿屋顶上的雪不断地融化,顺着铁灰色的屋檐亮晶晶地滴落,透过一层薄薄的水汽,德妃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外面死气沉沉的潮湿景象。
“把火炉端来吧,好冷。”德妃轻轻吩咐道。
琅夏将火炉端近,“还冷么?娘娘。”
德妃叹了叹气,看向窗外满是积雪的大明宫,“本宫昨晚做梦,又梦到了在问安宫的日子。”
琅夏有些心疼地含笑劝道:“是娘娘您太爱陛下了,才肯跟着陛下一起过去受苦,这份情谊,是旁人永远也比不上的。”
德妃伸手烤着火炉,静静地听着屋顶的积雪因内殿的温热而融化滴落的声音,“嘀嗒”一声接着一声。
“本宫身子不冷,心里觉得透凉,”德妃仍出神地望着对面远处的长窗,道:“从紫廷院回来后,本宫从来没有发现大明宫的雪景竟然如此好看。”
琅夏会心地笑道:“娘娘身子无碍就好,心里的伤痛,时间久了,就能淡去了。”
德妃颔首,“但愿如此吧。琅夏,你和刘元去帮本宫挑一件今晚的吉服,还是一样,华贵程度不要僭越了皇后的品级。”
“是,娘娘先歇着吧。”琅夏答应着,便远远退下去了。
雪满大明宫,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频繁。皇帝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地方有积雪成灾,好在从这些奏疏上看来,并没有哪些地方受积雪所迫。
长安殿内,乔桦也正挑选着今晚赴宴的宫装,双蝶和斐翠服饰在一旁。主仆三人皆是出身于尚宫局司设房,因此对宫装的样式品头论足起来,倒十分有意思。
正谈论着,孙广忽然来报:“昭仪娘娘,皇后身边的汪禄海前来拜见。”
乔桦颔首:“传吧。”
孙广传了话,汪禄海便进了来,手上捧着一个妆奁盒。汪禄海将那精致的盒子举过头顶,呈道:“娘娘,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说陛下赏赐您急中生智救驾得当,皇后娘娘自然也要赏赐。”
乔桦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回礼道:“替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汪禄海细声细气地堆笑着退下,“那奴才便回去回娘娘消息了。”
“公公慢走,雪天路滑,不要摔伤了自己。”
乔桦接过赏赐,便让孙广进了殿内烤火取暖,又令了双蝶和斐翠将正殿殿门关上。四人围了过来,看着桌上精致的妆奁盒,皆是好奇里头究竟有什么宝物。
乔桦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一阵闪烁,让四人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精美绝伦的发明神鸟金钗。
斐翠素来有话直说,忍不住叹道:“哇,这个发明神鸟当真是栩栩如生,带上去一定可好看了!”
乔桦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拢,仔仔细细地将发明神鸟金钗拿在手中,对着长窗外的天色看了又看,再放回桌上。
“你们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么?”乔桦不由自主地问三人。
孙广挠了挠头,道:“这,这些都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咱这些做公公的,也不太懂呀。娘娘若是喜欢,那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双蝶忍俊不禁,“娘娘的意思肯定不是这个啦,娘娘是想问,戴这个金钗,会不会有僭越的嫌疑。”
斐翠噘嘴,“何以看出僭越了?”
乔桦再度将金钗拿了起来,笑道:“你们看,这发明神鸟的样子,像不像凤凰?若是众人谴责怎么好……”
听乔桦如此一解释,斐翠也跟着点头,“好像是有点儿像,可是,可是这是皇后娘娘亲手送的呀,意思不就是让您戴上么?”
乔桦脸上的神色颇有深意,端详着发明神鸟的身子,又摸了摸金钗背后,顿时双眉浅浅皱了起来。
孙广开口道:“娘娘,这金钗果真有何不妥之处么?”
乔桦遂将金钗整个翻了面过来,四人又开始着重观察金钗背后的构造,只见其精雕细琢,刀工微着,不能不说是能工巧匠才能精心雕刻出来这样一支发明神鸟金钗。
双蝶眼尖,半蹲下去从侧面看向金钗背后,道:“是啊,这样侧着看,好像背后表面有些裂纹。”
斐翠一听,也不由得蹲了下来,频频眨眼,以确保自己没有看花。斐翠惊道:“果真如此,娘娘,这金钗一定有问题。”
乔桦这才神色放松,淡淡笑了,将金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开口道:“果然皇后娘娘还是算计到本宫头上了。”
孙广将妆奁盒收了起来,“娘娘此话何解?”
乔桦答道:“这金钗是碎的。晚上进了麟德殿,内殿人多,又点了炭火,一热起来,金钗背后的蜜蜡就会熔化,到时候金钗自然也就四分五裂了。”
双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您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会上碎了金钗,必被认为是不祥之身,大有诅咒皇后之嫌。”
斐翠皱眉,咧咧道:“皇后娘娘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乔桦嘴角微动了动,“看来皇后娘娘是铁了心要对付我。这个金钗,咱们也只能好好修一修,晚上宫宴的时候,是一定要戴的;若不戴,皇后又会说本宫辜负了她的美意。”
双蝶眼珠一转,道:“那咱们直接拿去尚宫局不就行了吗,如今又有事情要摆脱陆尚宫了。”
乔桦点头含笑:“我正是这个意思,陆尚宫从前在司设房的时候就和咱们交好,这次一定要送些礼过去,也不要白白享受陆尚宫的这份人情。”
“是,奴婢们一定办妥。”双蝶答道,说完,便和孙广一块出了宫门,朝十几个的方向走了去。
斐翠自知性子大大咧咧,容易失礼,便主动留下来陪着乔桦在内殿把玩着茶道。袅袅轻烟,四散迷离,一片融融之景,安知金钗之事是福还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