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孙太医来到了清宁宫中。
皇后连忙让孙太医过来瞧了瞧,问道:“孙大人,这,这里头可是什么奇怪的粉末么?对人有害无?”
孙太医极为小心地将那些粉末倒在黄纸上,又仔仔细细沾了一点水,拿了银色的茶匙化开少许,眉头顿时紧了起来。
珍兰看了一眼皇后,走近孙太医身侧,俯首道:“大人,您看出这是啥了么?”
孙太医连忙倒吸一口凉气,踉跄起身,给皇后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这镯子里头的药粉,是一种草乌粉,长时间接触脉搏,会对身子有难以预料的伤害啊。”
皇后后退一步,捶着胸口,念道“不可能,不可能”。
珍兰扶着皇后的后背,看向孙太医,苦着脸道:“孙大人,此事不可说笑,当真是一种草乌粉么?”
孙太医再三确认,点头道:“微臣行医四十余载了,这些草药,小的时候随师父也见过不少了。”
皇后闭目,让汪禄海拿了一袋银子给孙太医。
“今日多谢大人,”皇后缓了缓神,“孙大人慢走。”
送走了孙太医,皇后便也由着珍兰和汪禄海扶着自己坐去了贵妃榻上。珍兰连连替皇后拍背,皇后饮了一大口六安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
外头的黄昏将皇后双眸映得灿如红莲,皇后厌烦道:“清芸,是清芸,她竟敢谋逆背叛本宫!”
珍兰颔首:“穆昭容真是不识好歹,娘娘您怎么说也是她的再生父母,她竟敢如此对您,还想至您于死地!”
皇后看着地上碎成四五段的镯子,又看了看身旁的茶叶,脸上已经浮起一阵凶险的神情。皇后淡淡道:“把那镯子复原,再把这些茶叶磨成粉末,重新装进镯子里。穆昭容不是想看本宫生病么,本宫就病给她看!”
汪禄海颔首,“是,娘娘。”
第二天,汪禄海便托人复原了那一对手镯。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后日日晨昏定省必然会戴上那手镯,逢人便夸赞清芸送给她一对精妙世无双的镯子,给清醉阁的赏赐也是日日都有,人人都道皇后很是尊上礼下,不愧为六宫之主、一国之母。
皇帝见着后宫如此融洽,自然心静不少。
七日过后,司空峻那便也传来了消息,据说是占领了汴州西边的一处要塞。这样的消息让皇帝喜上加喜,第二日也顺带赏了不少宝物给后宫诸人。
一连半个多月,皇后都戴着修复好的镯子四处走动,宫里也无人觉得有何异样,反而更多人前去巴结清醉阁,都阿谀说清芸不久后便能晋为贤妃了。
然而,二月二十这天,皇后却突然“病”倒了。
皇帝听闻皇后病了,下了早朝之后,就匆匆来到了清宁宫中。清宁宫正殿里草药味浓烈,一进门,皇帝便忍不住摒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径直行至床榻前,皇帝坐了下来,关切道:“皇后怎么了,好好地突然病倒了是为何?”
说着话,皇帝便紧紧握住了皇后的左手。
突然,皇帝的眼睛被皇后的手腕吸引住,只见皇后的手腕上有浅浅一圈黑影,和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帝慌了神,连忙让皇后将右手伸了出来,众人这才发现,皇后右手手腕上也有一圈黑影。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转头问珍兰。
珍兰连忙跪了下来,抽泣道:“陛下明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请来了孙太医。孙太医说,孙太医说……”
皇帝怒道:“怎么说?”
一旁,孙太医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年迈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沧桑:“回陛下,微臣打碎了其中一只手镯,发现皇后娘娘每日戴着的手镯里面,放有钩吻草粉。”
皇帝眉头紧锁,“钩吻草?”
孙太医点点头,“是的,钩吻草乃剧毒,皇后娘娘这手镯佩戴了许久,毒素自然而然也就浸入体内了。陛下可曾留意皇后娘娘手腕上的黑影?”
皇帝怒火中烧,双眉似箭,“这不是穆昭容送的手镯吗?穆昭容现在人在何处?”
汪禄海连忙跪下,“奴才即刻去请。”说罢,便起身跑出了殿门。
皇帝有些心疼地望着皇后,皇后脸上含着苦笑,轻轻抚摸着皇帝的手背。皇帝颔首,关切道:“朕会替你做主。”
不知等了多久,初春的暖风吹来一阵又一阵,清芸才和楚筠一起踏入了清宁宫正殿。
皇帝厌恶地看了一眼,清芸便跪下,“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还千岁?”皇帝质问道:“朕看你是盼着皇后早登极乐!”
清芸惊恐地望着皇帝,“陛下,您在说什么,嫔妾不明白。”
皇帝起身,逼视着清芸,声音掷地有声,“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手镯可是你送的?里头的钩吻草药粉可是你放的?”
清芸和楚筠皆花容失色,但旋即清芸眉头紧锁,是的,里头是加了草乌粉,但绝不是钩吻草的粉末。
她被人将计就计了。
清芸神色一阵绝望,缓了缓气息,道:“钩吻草,乃剧毒草药,嫔妾怎可轻易弄得?”
皇帝闻言看了看床上憔悴的皇后,沉默良久,又朝清芸走近了一步,道:“你的意思,难道是皇后冒着中剧毒的危险故意陷害你不成?”
清芸低下头,思索片刻,看着孙太医问道:“大人可确定,那药粉真是钩吻草?”
孙太医毕恭毕敬地回了话:“微臣行医这么久,自然是不会错的。”
皇帝看了看清芸,“你还有什么话说?”
殿中安静须臾,清芸深吸了一口气,依言答道:“嫔妾无话可说。”
皇帝转过身,坐回床沿,看着地上跪着的清芸,“朕前一阵子还在说后宫祥和安宁,看来你穆昭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你自己犯了事,那么便和德妃、乔昭仪一样,闭门思过吧!”
清芸俯首拜道:“叩谢陛下隆恩。”
随后,楚筠便扶起清芸,清芸一步一踉跄地走出了正殿,这短短数步,像是隔了几重高山一般,寸步难行。
孙太医替皇后煎完药,也告了退。
皇帝因为政务繁忙,只好让珍兰、汪禄海悉心照顾皇后,自己也随孙太医出了正殿。
待所有人离去后,殿中终于恢复了宁静。皇后也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松了一口气,道:“本宫装病倒是挺像。”
珍兰笑了笑,“娘娘您别露馅儿了。”
汪禄海走上前来,低低道:“奴才这三年仔细想了想,倒是怀疑一件事儿。”
皇后看向汪禄海,“发现有何异常?”
汪禄海依言答道:“奴才也说不出来具体,但这三年观察下来,奴才觉得穆昭容的身世的的确确有问题,当初德妃的怀疑并非无中生有。”
几人随之思考了片刻,皇后道:“那便给本宫细细查来便是,一切就交给你们了。本宫还得继续歇着,免得露了陷。”
空中几处极薄的云飘过,微风带来阵阵花苞的甜香,的确是春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