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醉阁的变故倒是令皇后感叹大快人心,宫中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什么变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皇后终于在确定清醉阁已经封宫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笑着摇着团扇,饮起了手边的六安茶,“如今真是什么都好过了。”
珍兰颔首,接过托盘,“是啊娘娘,咱们就是得给点厉害给她们瞧瞧,让她们知道,这后宫里,究竟谁才是执掌凤印之人。”
皇后喉咙里迸发出一阵凶险的笑声,她将手中未喝完的茶水洒在地上,将茶杯举起,看向天空,道:“何钧,姐姐终于替你报了仇,虽然她们还没死,不过姐姐一定有办法让还是你的人下来陪你!”
汪禄海轻轻接过皇后手里的空杯子,“娘娘,您这段时间累了,去歇一歇吧,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清芸也渐渐消瘦。流光无声,后宫里皇后终于独当一面,再无人可代替。
晴好的日色恬淡不争,悠悠地照进清醉阁这方小小的天地。已经四月三十,暖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拂来满地碎花。
清芸看着清冷的院落,整个人也没了精神,活像一句行尸走肉,好在她还有孩子,如今李祥是她唯一的依靠。
“其实从一开始,我都是厌倦后宫无休无止的斗争的。”清芸低低道。
楚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走近道:“小姐!”
清芸手上仍抱着孩子,微微抬头看着楚筠,声音也是淡淡的:“你急什么?我现在只想静静地怀念一下当初宫外的生活,好想回家。”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还有孩子。”楚筠劝道。
清芸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天真无邪的双眼写满了对世间的企盼。清芸笑了,道:“是啊,我还有孩子,可是孩子不是筹码,不是我用来争宠的工具。若有朝一日,我能回家,我也想带祥儿回去。”
楚筠脸色发红,指责道:“小姐,孩子怎么就不是筹码了?孩子是筹码,你是筹码,我也是,你我皆是筹码!”
清芸闻言瞬间涨红了脸,将孩子放在贵妃榻上,缓缓站起来,逼视着楚筠,道:“进宫以来,我可曾享受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楚筠退了一步,“您别忘了您不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
清芸冷笑道:“呵,是,我不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所以我便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你根本毫无人性,和蒋玄晖没有任何区别!”
楚筠大惊失色,又气急败坏地冲清芸吼道:“你竟敢说出这样背叛蒋大人的话!”
说完,楚筠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右手,重重一掌,落在了清芸脸上。
清芸目眦欲裂,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筠,捂着左边脸颊,惊道:“你敢……好,好!”
楚筠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些,一时心虚,退到了衣橱边,“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
话音未落,清芸便也一掌打在了楚筠脸颊上,清芸手上戴着护甲,楚筠脸上顿时现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清芸双眼几乎渗出血来,她忽然瞧见了桌上的镀银剪刀。
不知是不是迷了心智,清芸迅速地抄起剪刀,在时间似乎暂停了的瞬间,利落地刺入了楚筠胸口。
楚筠吃痛地瘫倒在地,然而血流如注,又伤在心脏的位置,不等清芸反应过来,楚筠便没了气息,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清芸这才缓过神来,惊叫一声,连忙蹲了下来,用了全身力气摇着死不瞑目的楚筠,“楚筠!楚筠!”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楚筠早已断气,但双眼仍睁得老大,像是在恶狠狠盯着清芸一样。
清芸害怕极了,连忙跑出正殿,坐在庭院的花树下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突然,清醉阁的宫门被人打开。
清芸闻声望去,来者竟然又是汪禄海!
见状,清芸连忙从树下站了起来,移步至正殿门口,挡着不让人进。只见汪禄海身后还带着几个小太监,几个小太监中间,竟然还押着陈充媛和杨婕妤。
她们俩也犯事了么?
清芸一时惊恐不已,眼睁睁看着汪禄海将陈充媛和杨婕妤押到庭院正中央。
汪禄海宣道:“皇后娘娘有旨:陈充媛、杨婕妤偷盗宫中财物,有失宫德。自即日起,两人禁足于清醉阁!”
清芸只觉脑袋“嗡”地一响,皇后,又是皇后。
陈充媛和杨婕妤口中不断喊着“冤枉”,但终究无济于事,汪禄海仍让几个小太监将两人朝正殿押过来。
不行,不能进去!
清芸直觉得头脑紧绷到了极致,挡在门口手足无措。
汪禄海自觉奇怪,问道:“昭容娘娘,您还不快让奴才们进去?”
话音刚落,正殿中便传来了李祥的啼哭声,这声音在萧索的清醉阁中听起来尤为刺耳。
清芸一时担心地朝里面望去,又忍痛摇头不让任何人进殿。然而汪禄海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直接伸手将清芸推开,一脚踹开了正殿的木门。
众人大惊,只见惨死的楚筠就倒在不远处,地上的血液早已浸染了大半张地毯。
陈充媛和杨婕妤一阵反胃,连连奔向廊下的花坛呕吐起来。
汪禄海惊恐地看向清芸,质问道:“你,你杀了楚筠姑娘?!”
清芸双眼无神,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摇手,“不,不是的,都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
汪禄海哪里肯依,朝小太监们下令道:“快将楚筠的尸首抬出去!”
几个小太监于是匆匆忙忙进了殿,将血泊中的楚筠抬起,利落地抬出了正殿,一路穿过庭院,抬到了宫门外的宫巷上,一路滴着血……
汪禄海看着一塌糊涂的正殿,怒道:“穆昭容在禁足期间还不思悔改,竟然亲手杀了贴身宫女,简直罪无可赦!这样的人不配做母亲,把十殿下带走,交给皇后娘娘抚养!”
“是。”
几个太监连忙又冲进了布满血腥气息的正殿,将李祥抱了出来。
清芸这才连忙跑到汪禄海身前,扑下拉着汪禄海的衣角,“公公,公公放过我的孩子吧,我不能没有他!”
汪禄海根本不理睬清芸,一脚将其踹开,朝手下们道:“你们几个快把十殿下抱走,回头禀告陛下,陛下自然会同意将十殿下纳入皇后娘娘膝下。”
说完,汪禄海得意地大笑数声,迈步朝宫门外走去。
清芸几近晕倒,躺在地上脸色惨白。陈充媛和杨婕妤远远看着汪禄海走出了宫门,这才敢跑到清芸面前,关切道:“姐姐,姐姐您快起来,不要怕。”
汪禄海走后,便再度将宫门缠上铁链,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充媛和杨婕妤仔仔细细地将清芸扶了起来,杨婕妤力气稍大,便将清芸背在背上,陈充媛在后头扶着,两人这才把清芸背进寝殿。
清芸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陈充媛和杨婕妤悉心服侍着她,终于让清芸在五月初二的清晨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清芸早已憔悴不堪,宛如一株被冬风摧残殆尽的广玉兰。
三日后,清芸才勉强好了些,陈充媛和杨婕妤便悉心扶着清芸在庭院中散步,三人也算共患难,惺惺相惜,倒也让清芸的精神慢慢得了恢复。
皇后自然是头一份得意的,宫里所有嫔妃皆被有理有据地禁足,最大的赢家自然便是皇后。皇帝正巧政务繁忙,竟然也从未过问分毫。
时值海棠盛开的时节,一阵花香洋溢在大明宫中,像一条无尽的长河,渺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