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全诲今日突然率叛军攻入大明宫,是所有人未曾料到的,大明宫一瞬间变成了只能让人坐以待毙的圈牢,乱成一团。
德王、景王均被韩全诲掳走作为人质。遂王在城外执守着,奋力反抗一部分叛军,皇帝一时间竟也不敢下令直接对抗。
数千名死士,从丹凤门、望仙门和建福门三道宫门直攻而入,气势汹汹,如熊咆狼嚎,气焰直冲后殿而去。
大明宫内剩余不多的羽林军亦拿着刀剑从麟德殿东西向冲出,弓箭手连忙备好了羽箭,一支支朝叛军射去,虽说不上箭无虚发,但到底也有几分震慑力。
羽林军和叛军一时间在仗院中打得不可开交,胜负难分。但韩全诲的援军已经出发,正穿过长安城,直冲大明宫而来。
清醉阁内,乔桦破门而去,闯进庭院,清芸正和陈充媛、杨婕妤一起擦拭着手中的利刃。
乔桦拉着清芸,“叛军闯进皇宫了,他们真的闯进来了!”
清芸和陈充媛大惊,霍然起身,“怎么会,外面安静一片。”
“是真的,”乔桦气喘吁吁道:“现在羽林军正在仗院和叛军们交战,估计还有一部分叛军已经进入了后宫,他们的目标本就是陛下。”
杨婕妤浑身发抖,“真,真的吗?”
乔桦顾不上回答,拉起清芸,让双蝶和斐翠扶着陈充媛和杨婕妤,几人冲出清醉阁,便往北面奔去。
乱箭四射,穿过亭台楼阁,如游魂野鬼一般,随处可至,回廊的栏杆上、墙柱上,纷纷乱乱皆是箭孔,地上的箭支如雨后的春笋一般,静静躺在那里,还有些上面沾了血迹,不知道是从哪位中箭者身上拔下来的。
清芸闭上眼,一哆嗦,连连推着乔桦朝前面跑去。几人气喘吁吁,一路跑,一路皆有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跑到哪里皆是噩梦。
“我真的跑不动了。”清芸喘着大气。
乔桦坐了下来,头发散乱,劝道:“不行,清芸,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调整一下呼吸,咱们再跑一会儿,就能出宫了!”
清芸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你也不用骗我,乔桦,大明宫有多大,我还不知道吗。我不想连累你们,你们快往北边跑吧。”
陈充媛一把拉住清芸,“姐姐,攻入后宫的叛军只是少数,咱们现在还有机会,你一定可以的。”
杨婕妤和颔首与清芸对视,清芸无奈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又有了力气,拉着乔桦和陈充媛,继续朝北面的假山流水奔去。
四处冒着浓烟,传出打闹声,几人奔跑的脚步宛如清雨一般细小,在刀剑的碰撞声下显得尤为无力。
清芸禁足的几个月气血大亏,现在实在没有力气跑这么久,慢慢地落在了几人最后。清芸突然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乔桦等人回过头,“清芸你没事吧?”
清芸右手伸到背后,使劲一拽,笑道:“我没事,咱们继续往北跑,别回头了。”
“那就好,快跟上。”
突然,几人前面一队叛军从回廊下绕柱而过,好在大家躲得够快,才没有被叛军发现。
形势越来越紧急,陈充媛只好建议道:“要不,穆昭容你和乔昭仪一起往东北面跑,我和杨妹妹往西北面跑。”
乔桦看了看四周,点头道:“也好,咱们人太多,反倒不妙。双蝶,你去护送陈充媛和杨婕妤,斐翠你跟着我,咱们待会儿在大明宫外汇合。”
“是。”
于是,六人开始分为两路,朝西北和东北方分别跑去。
乔桦拉着清芸,脚步越走越慢。
清芸哭道:“乔桦,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了。”
乔桦拼命拖着清芸跑着,“不行,咱们只要先活下来,后面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我的孩子,他还在清宁宫,和禁足的皇后待在一起。我身为母亲,难道只顾着自己逃命,而不管孩子了么……”清芸一边喘气一边流泪,说得直咳嗽。
乔桦一时间也犹豫了,眨着眼道:“不,不是的,清芸,咱们只是暂时躲避,等叛军被羽林侍卫镇压,我们再回宫来。”
“可……”清芸终究说不下去,于是点头道:“好,乔桦,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信你。”
乔桦笑了,拉着清芸继续走去,“妹妹你在使点劲,咱们就快要到了。”
终于,清芸足下一个无力,直直朝前扑了下去,摔倒在了地上。
乔桦这才发现,清芸背后满是血迹。
斐翠大呼,“昭容娘娘,您中箭了!”
乔桦扶起清芸,三人一起躲在假山下面。乔桦哭道:“你,你什么时候中的箭,我怎么不知道?!”
清芸躺在乔桦怀里,重重喘着粗气,脸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清芸有气无力道:“就,就刚才,我走在最后,被一支箭射中。我不想,不想拖累你们,就,就伸手,把箭拔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了救我们,替我们当了后面的冷箭,你为什么不说!”乔桦嗓子快要吼破,几乎丧失理智。
清芸摇摇头,嘴角渐渐也漫出意思血迹,气若游丝:“我说过了,我不能拖累你们。乔桦,你,你快跑,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乔桦哭喊道:“不,你不要死,出去之后,我们可以去找最好的郎中。我头上的首饰可以换药钱,你不要放弃!”
清芸口中的血一股一股地呕出来,“我,我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乔桦的热泪滴落到清芸的手上,清芸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气息奄奄地看着乔桦,道:“乔桦,你,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我当年,当年冒充你的身份,在宫里,过了三年。从,从今,往后,剩下的日子,你,就替我活下去吧。”
乔桦泣不成声,“不,我不要替你活下去,你还有你的孩子,你还有你的孩子!”
清芸双眼已经睁不开,声音越来越小,“我的孩子,也,请你,替我给他说声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乔桦摇着清芸的手,“可是你还有爹娘啊,你说过你要回焉耆的!”
然而,清芸抬起的右手耸然放下,静静地躺在乔桦怀里,背后的鲜血顺着乔桦的手臂,滴落在泥泞里,消失不见。
“清芸!”乔桦叫道。
清芸终究还是永远闭上了双眼。远处的打斗声仍然一声高过一声,四处硝烟弥漫,还有火焰烧断木梁的坍塌声传来,一阵一阵击打着乔桦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