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中,禁军的大举出动,除了让宗正寺卿李焕一家下狱之外,还牵动着很多人的心。
只是凭李煜临时赐予的虎符,虽然可以调动禁军,但那只是在宗正寺的职责范围之内。不知道李焕究竟花了多大的价钱,才买通了两位禁军小教头,出动百人队帮他堂而皇之地出城去追杀。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李煜并没有在城中,而是在宗祠之中拒不见外人的基础上的。在这种情况下,李焕原本是有自信可以速战速决,不会惊动任何人的。等到李煜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严格意义上来说,配合赵隶,尤其是还有赵楷夹在其中,除掉一个对南唐来说没有什么价值的张不周,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情。对李焕来说,可以作为筹码,得到赵隶等人的暗中支持,以图大事。对南唐来说,则是可以借此和凌国进入一个短暂的蜜月期。
只是如今看来,李煜恐怕早就已经有所防备了。所以那封密折,才能送进按照惯例来说只有李家皇族才能进入的宗祠。
李焕倒光壶中的最后一滴酒,苦笑着喝下。昨日还是踌躇满志,今天就被打落低谷,这世事变化还真是快。
禁军士卒上前想要给他戴上枷锁,被首领给拦下,没有一句催促,也没有丝毫不敬,那首领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耐心地等候他。
李焕笑道:“皇爷爷在世时曾经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了先帝之时,就改成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到了我这位堂弟登基以后,就变成了百官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亲国戚拥有了可以法外开恩的特权。所以说,那个位置,真的不错,怪不得人人都想坐上去。”
禁军首领正色道:“寺卿大人,慎言。”
李焕将身上所着的象征皇室成员的锦衣脱下,只穿着洁白的一身贴身衣物:“我穿着这身衣服,你们也不好行事。现在我将他脱下,你们就当我是寻常人一般对待吧。”
禁军首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照他说的做。皇室姓李,尊严无匹,可不光是因为他李焕而已。
张二良将桌上的书合上,爱怜地摸了摸身前孩子的头,温和道:“不光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这是自古以来传下来的道理。然,就是书上写的东西,所以然,就需要人来自己探索了。你看,书上只说桔生淮南,在北则为枳,可却没有说为什么。若是一辈子只待在南方或者北方,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的人,根本就没有验证真假。书上说种田者不易,可是也没说到底有哪些辛苦,他们并没有告诉世人,种田需要松土,播种,除草,施肥。若是遇到大旱之年,还需要手提肩扛,从河里打水来浇田。头顶的烈日顾不上,背上的晒伤也顾不上,因为不种田,就没有了活路。书上书,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尊贵的存在,是完美无瑕的,却没告诉人们,皇帝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也有七情六欲,甚至有些皇帝,活得比寻常百姓还不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若不是有人伺候着,恐怕连饭都不进嘴里。”
出自张家某一偏枝的后辈子弟张誉,认真地听着二先生的教诲,前边的内容还能勉强听得懂,到了后边描述皇帝这一段,即便是很容易听得懂也不想懂了。妄议天子,可是重罪。自己虽然只有十三岁,却也是参加过童子试的人了,那主持考试的大官,每每提及天子,恨不得三跪九叩的姿态,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只是为何在二先生眼里,皇帝一词,似乎并没有多少分量。“先生,学生若是侥幸过了科举,就是所谓的天子门生了。学生今日斗胆问上先生一句,在您眼里,当今天子,如何。”
张二良对学生的问题,并没有感到诧异,也没有什么讳莫如深,短暂地沉思过后,淡淡道:“他很适合做皇帝。”
被某人评价很适合做皇帝的赵光,正忙着处理政事。
四位皇子封王,是他前不久刚刚抛给整个朝堂,整个天下的重磅消息。看似是恩荣极盛,其实连最为宠信的吴骧都没能看破他隐藏的心思。
从长至幼,宣秦王赵篆入京,派燕王赵行下西南,给蜀王赵隶传密旨,无一不是考验。而对四皇子赵楷来说,能否察觉到与其同行的赵隶的小动作,也是一次考验。
朔方军的贺师道上了奏折,北境最近有些不安分。不过这个不安分,却不是针对凌国,而是内乱。和几十年前的中原一样,北境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由少时十几,多时数十的部落和小国组成,多以游牧为主,缺少粮食,布匹这些最起码的生活物资。即便千百年来数次交战,北境从中原掠去了近百万的中土百姓,却依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依靠一次又一次的打秋风。
大成王朝乱了以后,即便是各国之间彼此对立,却极其默契地保持了对北境的统一态度。凌国未基本统一天下之前,朔方军现在的地盘,可是由北燕国最后一支战力极高的军队所驻守的。那年北境举兵来犯,原本在边境对峙战事一触即发的凌燕两国,阵前的合议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用到,就达成了一致。双方调转兵戈,共拒北境之敌。在经过坚守,反击的近一月时光后,北境之敌无奈退去,双方人马才开始交战。看书溂
赵光思索片刻,皱眉道:“北境乱了,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吴骧的身体越发不济,对吴攘这个义子实在放心不下的他,最终还是向赵光开口求了情,给吴攘换来了一个进政事堂服侍的机会。今日当值的,便是吴攘。还不清楚赵光喜好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这句话。
看吴攘似乎有话想说,对这位故人之后抱有宽容之心的赵光笑道:“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吴攘跪地磕了个头,恭敬道:“小的一事不明,北境大乱,对我凌国来说,可谓是好事一桩,陛下为何说是坏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