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人,只是过了几个月,面前的人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赵隶行礼道:“先生”
先生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都是要当王爷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动怒,就算有火气,让手下人动手不就行了。”
赵隶苦笑道:“没办法,我现在不确定父皇的态度,自己动手,也算是做个姿态给人看。”
先生道:“我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意料。按照陛下的性子,直接动刀兵,是最下乘的做法,如今竟然堂而皇之地命你刺杀张不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在赵隶疑惑的眼神中,先生缓缓道:“陛下失控了。”
“对于掌控欲极强的陛下来说,他可以允许有些事情不在他的完全掌控之下,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对他的掌控发起挑战。李欢歌的贸然行事,实际上将张不周,将张韬推向了脱离掌控的方向,为了将这种可能性扼杀,陛下才会如此果断地下达除掉张不周的命令。至于能否成功,我相信陛下是没有抱着必杀决心的。重要的是行为,而非结果。现在看来,陛下想要的目的达到了。”
赵隶疑惑道:“所以父皇没有因为这件事对我太过迁怒,真正生气的点在于我擅作主张,将南唐拉下了水?”
“的确如此。”
“可是对于南唐有所图谋,这不正是父皇所想的吗?”赵隶感觉自己很委屈,明明是猜对了赵光的心思,怎么还挨了一顿训斥。
先生沉思片刻道:“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陛下平息了近百年的大成乱世,是开辟新王朝的开国之君,当然对一统天下有着极强的渴望,追求的是生前身后名。因此,收复南唐的功绩,当然要当仁不让地落在陛下身上。”看了一眼赵隶:“这也算是陛下,对你们几个的一片苦心。”
“一片苦心?”
“要想吞并南唐,就要背负撕毁先帝签订的和平之约的不孝恶名,面对天下人的指责,正因为如此,这件事一定要由陛下来解决。因为这份指责,陛下受得起,你们几个,无论是谁都受不起。”那先生道破其中原因。
“父皇怎么知道我们受不起?”赵隶不服气道。
“因为你们几个,这次的表现都让他很失望。你的问题,就不用再说了,先看他们两个。”
“赵篆的心思太明显。去岁的封赏,的确很是偏袒蜀军,但那是事出有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也清楚。这次时隔几年的返回泰安城,居然不宣自来地带上了几位军中亲信,无论是何种居心,都不会在陛下那讨得半点欢心。不过,站在赵篆的立场上,我很能理解。这位如同被放逐一般的皇子,要想彻底收服陇西三州的军心民心,就一定要做出点样子来给人家看,证明自己值得追随。这次借着封王大典返回京城,实际上便是他向手下展示力量的机会。至于他有没有别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相比之下,赵行是表现最差的那个。虽然顺利带回了吴家众人,算是意外之喜,但陛下对他隐藏的期望,却完全落空了。非但没有借此机会收拢剑南道官员,更没有做出些事情来增加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反倒是一头扎进了小小的都安县,荒废了好多时日,最关键的是,他居然向陛下举荐了剑南道的官员,一个小小的县令。”
赵隶脸上浮现真诚的笑容:“二哥他,一向与众不同。我相信,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我也相信很有可能如此。不过正因为这样,让我有些不确定,陛下到底希望看到他想看到的,还是希望看到如今实际发生的。”
赵隶疑惑道:“什么意思?”
先生道:“赵行天性纯良,又懂得顺应本心,这样的人,对于陛下来说,是最好的接班人。因为赵行会乖乖地按照他所定下的一切计划去完成,按部就班,不会出错。”看书溂
赵隶的笑容消失不见,变得很是难看:“所以,先生认为,二哥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事在人为。当结果没有揭晓以前,谁都有机会。不过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作为成婚最早的皇子,倘若燕王妃第一个生下皇孙,龙颜大悦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有可能。”
先生继续说道:“不过嘛,燕王妃身体不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赵隶的目光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刚刚进入鸿胪寺就出使南唐,一定很辛苦吧,早点休息,来日方长。”先生站起身准备离开,又突然说道:“我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可能会错过张不周来京城的时候,你要记得,既然陛下已经决定暂时放过他,你就千万不要再去招惹他。甚至于可以向赵行学习,跟他示好。”
赵隶苦笑道:“恐怕他早就怀疑到我的头上了吧,这个时候示好,还有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该拿的态度要拿出来。他也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就这么给你定了死罪。张韬的官职被免,我想他并不介意和你交好。”
穿过几道暗门,先生走在一条狭窄的鬼巷子里。
泰安城寸土寸金,房屋的间距极其之小。两栋房屋之间若是留出一条仅有尺余宽的巷子,就叫做鬼巷。因为只要两头用东西稍微一遮挡,便完全看不出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形,更何况极其狭窄,不像是个人走的道,才起了那么奇怪的名字。
从鬼巷子里走出来,尽管马上要宵禁了,先生依然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完全不急着回府。等到过了两条街,先生的身影闪进路旁的阴影里,就这样失去了踪影。
在先生消失不久后,四个身影出现在这里,经过一番细致的搜寻,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疑惑着撤退掉。
他们并不知道,距离这里只有十几米的另一条鬼巷子里,先生就在这里。而挡住他的去路的,是一名女子。
深夜的月光下,她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露出修剪得很好看的长指甲。
“先生可否卖我几斤仁义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