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高圭此时就在自己眼前,可是听他说起当时的场景,张不周也忍不住跟着提心吊胆。
高圭撞上的人,正是寺内的一名武僧,现在想来,应该是负责看守院门,放风的人,原本没有注意到高圭翻墙而入,被他弄出的声音给惊动了。
高圭被那武僧打晕拎进了屋里,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妙法带着人坐在对面,手里盘着一串大佛珠,笑容和蔼,只是落在高圭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淫邪。
尽管高圭一再保证不会说出去,却没能换来对方的信任。在从他的房里搜出二百两银票后,妙法自然而然地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诬陷他偷盗,让武僧行刑。高圭拼了命的挣扎,到底弄出了一些声响,引来了其他寺人,只是还没来得及求救,就挺不住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了。
张不周盘算了一下,就算是昨夜凌晨开始到现在,那也是大几个时辰过去了,高圭的体质并不差,也用了这么长时间才醒过来,那几个和尚下手够狠的。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既然敢在寺庙之中饮酒淫乱,也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干嘛非要多此一举地到京兆府来上公堂呢?
再三确认了高圭内伤并不重之后,张不周安慰他道:“我既然已经介入了,就一定会保下你的命。那群和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得去打探消息。让郎中多开几副药,伤势说得重一些,先在牢里好好养着,我会安排人照拂的。”看书溂
高圭闻言,并没有如释重负,反倒是眉头紧锁:“张公子,恕我直言,您几次三番地相帮于我,所求究竟为何呢?”
张不周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高圭应该是被这次的事吓到了,妙法作为他师父的好友,出手相助原本是件好事,又有谁能想到人的善恶转换来得如此之快,因此连带着将自己也怀疑上了。
与其说是多疑,倒不如说是怕受到伤害。
张不周拍拍他没受伤的肩膀,依然叫他呲牙咧嘴:“放心吧,本公子没有龙阳之好,对你没兴趣。而你这个人除了长得不丑以外,目前我还没发现值得人处心积虑给你挖坑的地方。毕竟相识一场,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蒙冤,我会良心不安的。你就当我是日行一善,给我们张家行善积德了。”
高圭虽然半信半疑,只是他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今天在公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张不周已经和他说了一遍,要是没有张不周,自己恐怕已经成为棍下亡魂了。想到白马寺的众僧如此心狠手辣,高圭又忍不住咬牙道:“倘若有朝一日大权在握,我非要剁碎了这群杂碎不可。”
张不周笑道:“半条命都没了,还有底气说狠话,看来你没那么容易死。好好活着,你想做什么,都会有机会的。”
等到张不周回到客堂的时候,张一温已经将贺之乡哄得喜笑颜开了。见他回来,张一温将手上的茶杯轻轻放下,朝着贺之乡行礼道:“我这不懂事的侄子回来了,贺大人,我们就不再打扰了。等您有时间,务必来府上一叙。”
贺之乡笑容满面地起身相送:“好说好说,张侍郎如此盛情,贺某改日一定叨扰。哦,对了,还有小张公子,没事儿的时候来玩啊。”
张不周心道,你这儿是京兆府衙门,谁没事来这玩儿。嘴上笑嘻嘻道:“好的大人,晚辈今日失礼了。改日再专程登门赔罪。”
等到虚伪的客套结束,上了马车,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如果说刚才当着贺之乡的面儿不讨论是种礼貌,那么眼下的沉默,反倒是有些不礼貌了。不过张一温不问他在牢里的境遇,张不周也不说。对这位大伯,虽然过河拆桥有点不像话,但让张不周直接跟他交底,也是万万做不到。时间还长的很,他还要对张一温进行漫长的观察与考察。
沉默的两个张家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刚刚告别的贺之乡,沉着一张脸,叫来心腹命令道:“去叫妙法滚过来,他是不是活腻歪了,搞出这么一桩幺蛾子来,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赶着去见阎王?”
快要下车之前,张一温撩起帘子又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白马寺的背后,站着的并不是贺之乡。”
张不周点了点头:“贺大人还算理智。”
张一温冷笑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凭他贺之乡,还不够资格做白马寺的大佛。这幕后之人,身份远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
张不周不禁有些诧异。贺之乡的品级,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了。按照张一温的说法,白马寺的后台,身份要比贺之乡尊贵的多。这样的人,即使放在泰安城里也不会太多吧。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打算怎么做。”张一温还是忍不住好奇道。
“侄儿不管那破寺背后站的人是谁,既然愿意舍弃脸面护着这么一群恶僧,我也就不在乎驳了谁的面子,闹个难堪了。大伯,您就当没听过此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与您无关。”张不周虽然表情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动听。
气氛很严肃,张一温却用笑声缓解了。
“我和你父亲,三叔,哪怕是小四,都是谋而后动的性子。你师父无为道人,也是中正平和的出家人。那你这是跟谁学来的坏脾气?”
张不周挠挠头:“这玩意不是跟人学的,是天生自带的。”
张一温玩味地笑了笑:“你呢,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别误会,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会给你兜底,而是你的这些行动,在他们眼里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不过张不周不在乎。自己前世是个成年人,做事总要瞻前顾后,顾虑良多,这辈子有如此身份,又还是个孩子,还能受他们的气?“大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日头西沉,张不周回到家里,盘算了一下,便决定要走一趟,出城去白马寺。既然是夜间行动,陆升总算是来了兴致,第一个举手要去。只不过他俩都不认路,需要有人领着。二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这个人选,当然落在封一猋身上。
“这个时辰出城去白马寺,宵禁之前赶回来可能有些来不及,带上封公子也好。”谷雨问道。
自从张不周突破三品境晋级二品以后,众人对他安全的担忧总算是缓解了一些。只是去个泰安城外的寺庙而已,就算是有些善使棍棒的武僧,在张不周面前也完全不够看。
封一猋一脸怒相:“这个是重点吗?夜探寺庙,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怎么办?报出名头去避免挨揍吗?到时候我的脸面往哪搁?我还怎么在泰安城的公子哥里混?”
张不周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摸摸自己的脸颊:“我打掉你牙的那天,你的脸面就已经丢光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早点出发,说不定能赶在宵禁之前回来,那就不用麻烦你爹了。”
三人在外衣里面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到时候直接脱掉外衣就行了。今天是月初,月光不是很亮,穿的暗一些不容易被发现。
封一猋毕竟年纪不大,也没有过什么经历,原本抱怨着不想去的他换上衣服以后反倒跃跃欲试起来。
“晚饭早一点吃,吃完就走。”张不周看他坐立不安,有些好笑。
天色黑下来之前,三人牵着马跟着出城的人群混了出去。封一猋远远地瞧见封梓守在城门旁不远处,吓得赶紧低下了头。直到出了城上了马才敢抱怨道:“咱们又不是去做贼,为什么要瞒着我爹啊。”看书喇
张不周嘿嘿一笑,没说话,打马带着陆升先行一步。“故弄玄虚,装模作样。”封一猋也只得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白马寺坐落于泰安城外四十里处,三人用了一个时辰赶到,远远地听见一阵鼓声。
“晨钟暮鼓,是寺里的规矩,一般是在晚课开始的时候敲响。现在全寺的僧人应该都在各个大殿诵读经文。”封一猋卖弄着自己听来的知识。
张不周看他嚣张的样子就不爽,忍不住出口打击:“晨钟暮鼓,并不只是一个词语而已,它其实是顺序。寺庙里并非早上只敲钟,晚上只敲鼓,而是早上先敲钟,后敲鼓,晚上先敲鼓,后敲钟。晨钟暮鼓,只是表明什么时辰哪个在先罢了。”
封一猋吃了瘪,不爽地哼了一声。本就是一知半解,现在张不周这么说,他就算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说,万一说多错多,就更丢脸了。
“陆升去看看,这么大的寺庙,不会只有一个正门,肯定有侧门或者后门。”
张不周的猜测是对的,陆升绕了寺庙半圈以后,果然发现了后门。“有些奇怪,那门没上锁,也没有人守着。”
张不周沉吟了一下:“不管那么多了,有机会不上是傻子,先溜进去再说。”
白马寺漫天的佛香和诵经声中,三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溜进了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