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梓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张不周一起,大清早的就笑嘻嘻地进城,很是诧异。
这昨夜是去干嘛了?怎么全都很是憔悴的样子,也没听说城外最近有新开的勾栏馆阁啊。这是哪位倌人赎了籍落在了外面?
没理会封梓一脸的疑惑,三个人快速地回到了家里。高圭还在牢里,妙法今天到底会怎么做犹未可知,还是要早早做准备得好。
张不周的房间是个套间,卧室和书房连接在一起,除了白露偶尔会进来帮他收拾打扫,换洗衣物,旁人不会私自进入。很没创意地将那几本账本藏在行李箱里,张不周优哉游哉地吃起了早饭。
与这边的悠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夜未睡,将密室翻了个底朝天的妙法,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呆滞了许久,东方旭日升起,白马寺的晨钟声传来,叫醒了妙法。不管下场如何,这件事不能隐瞒,必须抓紧采取行动。叫来两个信得过的小和尚,交代一番,自己也乔装打扮之后,骑马出发快速进城。
张不周之所以着急回来,就是想等着看妙法今日到底会是怎样的姿态,是低头让步还是死硬到底,如果是前者,那他可不想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可是从吃完早饭开始,将近正午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张不周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账本的事被妙法发现了,这会儿正忙着处理这个?
张不周有些郁闷,到底还是失算了,那妙法和尚,大概是不会将账本丢失和高圭的事联系在一起吧。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夜?
见他一脸苦闷,补了个回笼觉睡到中午的封一猋道:“之前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你有办法了,怎么,自信过头了?”
张不周白了他一眼:“你呀,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真想再好好揍你一顿。去去去,一边去,烦着呢。”
封一猋还想再说什么,惊蛰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凑到张不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什么意思,就这么不了了之?昨天可是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将高圭送上的公堂,要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将高圭放回来,他的名声怎么办?他可是要考科举的举子,名声对他可是非常重要的。不行,绝对不行。”张不周很是气愤。
惊蛰毫不意外道:“那我去回绝了他们?”
张不周叹了口气:“回绝是一定要回绝的,但是话说得好听点,我还不想和贺之乡撕破脸。”
惊蛰应承着去回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封一猋诧异道:“什么情况,贺少尹派人来送信,让你去接高圭?”
张不周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是啊,这位贺大人也不知道到底收了妙法什么好处,肯如此拉下脸来帮他做事。这不,将我架在这,也把他架起来了吧。”
封一猋哼了一声:“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贺少尹给张家一个面子,又不是给你面子。要我说,他既然给了台阶,你就干脆下来得了。”
张不周摇摇头:“你不懂。这事啊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有关高圭的名声,我哪来的资格替他作主就这么算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别的不说,高圭那顿打白挨了?”
张不周话音刚落,惊蛰又脸色古怪地来了。“公子,外面来了辆马车,装饰得很是华丽,车夫说,是奉命来给你送礼的。”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张不周笑了:“没问问是奉谁的命?”
惊蛰犹豫了一下道:“说是奉二皇子的命。”
这个答案是谁都没想到的。张不周脑子飞速旋转,还在思索赵行的意图,惊蛰又继续道:“还有,二皇子稍后就到。说是方便的话,就在咱们府上用膳。”
这算怎么回事?
张不周的诧异只增不减,这位以知礼好学闻名的皇子,怎么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虽说派人提前告知了,可是这提前得也太晚了吧,皇子用膳,一百零八道菜不至于,十八道菜总得有吧,这一时半会儿地让自己去哪弄。再说了,哪有人到人家作客,主动说我要在你家吃饭的。
看张不周脸色不好看,封一猋劝道:“你还在纠结什么,皇子在你这吃家宴,这可是荣耀,将来出去吹牛都比别人更响亮。”
看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好笑,张不周忍住没有刺激他。要知道,在南唐的时候,自己不光是和各国的国主,王子一起吃饭,还拒绝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位殿下的联袂邀请。
但是封一猋有句话说得对,自己没什么可纠结的。临行之前,张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赵行,是整个张家都要交好的对象。看书溂
“去跟谷雨说一声,安排后厨做好准备。不用太过铺张,按照正常的规格,做上六个拿手菜就行了。”
“还有,去叫上他们几个,将人家送来的礼物搬进去。送都送来了,不要白不要。”
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连东西都不收,让赵行做纯纯的恶客吧。
胡焱的这套房子规格很高,当初建造时便留出了侧门和中门,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中门大开,洒水以待。
没让众人等太久,赵行的座驾便出现在眼帘之中,和之前那辆送礼物的车相比要低调很多。只是偶尔被风吹起帷幕,露出里面的明黄色内饰,才在不知不觉中显示着皇室的身份。
张不周率着一众人等在中门外的台阶两侧躬身相迎。封一猋难得遇上这种场面,说什么也不肯走。张不周也不管他,这也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机缘,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马车的帘子掀起,最先出现的,居然是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头发随意地挽起用钗子别住,长相虽然只是中人之资,可是眉宇间却有着女子难得的英气。腰间用同样的红色腰带系了个漂亮的结,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十指之上那同样涂得红红的长指甲。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从她身后下了马车,面白如玉,目光温和,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赶紧都起来,我今天是便装出行,为的就是一切从简。大家切不要用皇子之类的称呼叫我。”
来到张不周的面前,赵行伸手将他扶起:“张公子,终于见面了。”
张不周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实则在心底犯难。之前从没想过,自己在赵行面前,应该怎么称呼自己,叫晚辈不对,叫兄弟也不对,叫小生也太别扭了,自己又没当官,称臣也不对,论身份吧,公爵之后,也没法自称草民。
张不周急得不行,偷偷给谷雨使眼色,可惜就算谷雨再怎么聪明,这会儿也没法领会他的眼神。
赵行机智过人,半天没等到他回话,便猜到了什么。笑道:“你不日就要进入国子监读书了,拜在郭祭酒门下。你我虽不是同窗,却也算是同门,不如喊我一声师兄吧。”
赵行说的拜在郭嘉名下,并不是跟拜师秦沧澜那种一个意思。国子监上上下下,都算是郭嘉的学生。等他们过了科举,金榜题名,便算做天子门生了。所以他说的同门师兄弟,倒也不算太离谱,虽说这样叫早了点,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师弟盼望与师兄晤面也是许久了,今日一见,师兄风采果然比我想象中更胜一筹。”张不周给杆子就赶紧往上爬。
“哈哈。”赵行点了点他:“在我面前不用摆出这副姿态,你的脾气秉性我在都安县都听人说得差不多了。在国公面前都皮的厉害,在我这就不用装温顺了。”
张不周有些尴尬,差点忘了,赵行在庄子上住了很长时间,将自己的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那会儿顽劣不堪,闹出了许多笑话。好在师兄给我机会,举荐我入国子监读书,我也好学礼明德,修身养性。”
赵行不置可否,在他的带领下走进院子。
“按理说,我应该早点过来看看的。毕竟是受我举荐来的泰安城,你安置得怎么样,我应该多关心关心的。只是前些日子事情繁多,实在脱不开身。今日给你送来的礼品,第一层意思便是恭贺你的乔迁之礼。”
张不周连忙道:“您太客气了。”
赵行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吧,就咱们两个,书房里聊一聊。”
“好的师兄。谷雨,去沏两杯茶等下送进来。”张不周安排道。
“不用了,一会儿还要用膳,这会儿就不饮茶了。走吧,我心里藏不住事,有事还是早说出来得好。”张不周连忙跟上进了书房。
那身穿大红长裙的女子,不知从哪寻来一把椅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书房门口,一只手支在椅子靠背上,将头颅撑起,另一只手则是安放膝上,五根手指依次抬起落下,似乎在敲击某首乐曲的鼓点。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却仿佛划下一道雷池,不许人僭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