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区。
黄沙漫天。
残垣断壁掩埋在黄橙橙的沙土中,风化的建筑表面斑驳,向世人叙说着岁月的无情与沧桑。
时间不仅是一把杀猪刀,还是一名优秀的拆迁工,拆去了城市昔日的繁华。
一望无际的沙原上,起伏的沙丘在朦胧的风沙中,宛如户型不同的女子仰卧在沙地上,令人浮想联翩。
一栋高达四百米的铁塔,在沙漠的尽头傲然伫立,若隐若现,不知是海市蜃楼,或是这栋着名的铁塔果真扛住了岁月的摧残,屹立至今。
笔直的铁轨与沙漠上的公路并行。
即便有尘埃云遮住了大部分的烈日,沙漠上的气温仍是燥热得可怕,远处的光景因高温而变得扭曲诡异。
“呜呜呜——”
名为橘猫号的列车,所发出的汽笛声,就像是重启人类文明的钟声,重新响彻在这片除了风声之外,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的寂寥土地上。
高空,尘埃云上方,一只只长着翅膀、形态狰狞的“恶魔”在尘埃云中盘旋。
“报告!前方三点方向,天上,发现飞行畸变种‘恶魔’出没,距我们大约还有三公里!”
负责了望的信徒很快通过车内的广播系统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橘猫号。
米娅剪了一头飒爽的短发,围着用来抵挡沙尘的围巾,用望远镜再一次确认了“恶魔”的距离与位置后,她默默将来福枪准备好,低声在对讲机中指挥。
“第二战斗小组准备迎击。”
“一共五只。”
“从左到右分别是1号目标、2号目标、3号目标、4号目标、5号目标。”
“注意它们的轨迹。”
被安排的战斗小组,沉默有序地趴在窗户边上,架起枪管。
“‘冻结弹’上膛。”
咔。
所有人不约而同从腰间的弹匣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颗看似普通的子弹,装填入膛。
看似普通的子弹,却是经过他们的伟大的类人种老板,自称“修正之神”的存在,所亲手特制的“魔法子弹”。
曾经亲眼见过这种“魔法子弹”威力的他们,如今对“冻结弹”的威力深信不疑,在将冻结弹装上时,他们脸上都仿佛替老板写着“无敌”两个字。
“费历、托雷、奥古斯都、韩、菊子,你们分别朝1号到5号射击,我负责善后。”
米娅沉声道,将眼睛压在机械瞄具上,拉栓。
“目标即将进入射程。”
“进入射程。”
“准备。”
“射击!”
砰!
被点名的五人同时射击,沙漠上只传来了一声枪响。
“狗屎。”
“漏了。”
频道中传出两个懊恼的声音。
两位兄弟射歪了。
三只恶魔被冻结弹命中,飞翔的身姿瞬间冻结,从高空坠落。剩下两只在片刻的错愕后,高速俯冲向下,冲向疾驰的列车。
早已准备妥当的米娅很快补漏,开了一枪。
砰!
距离最近的恶魔眉心中弹。
米娅紧紧抿着双唇,手腕一抖,将子弹推入,快速一扣,借力将子弹推进枪膛里。
众所周知来福枪因为射速过慢、好不好用因人而异。而米娅换弹、上弹、拉栓、瞄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见米娅为了用好这把枪,经过了刻苦的练习。
砰!
第二只漏网的恶魔浑身冻结,落在沙漠上。
“呼!”
终于解决了一次危机。
她低声命令其他人继续警戒后,偷偷摸到后面的车厢。只见老板与雪莉二人坐在车厢中央,他们面前放着一本从前一个资源点搜索到的书籍。
书籍上留下了几页名为“数独”的奇怪游戏,老板正和雪莉津津有味地玩着。
雪莉紧皱眉头,用生涩的动作握着一根炭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月玲珑抱着一头猫儿,面带微笑,安静地望着窗外漫天黄沙。
看见老板办公厢的气氛并没有被打扰,米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区区几只畸变生物对橘猫号的战斗力而言算不上什么危机,但真正称得上危机的,是老板与夫人的安宁是否会被打扰,这才是米娅所担心的。
透过门缝,米娅看见妹妹雪莉坐在郑修的大腿上,少女撒娇可爱,男人沉稳和蔼,这一幕宛如一对父女般其乐融融,令米娅眼中不由流露出羡慕与崇拜的目光。
片刻后,米娅目光重新恢复平静,将围巾拉起,遮住缓缓上扬的嘴角,转身离去。嗯,深藏功与名。
老板的安宁,由我米娅亲手守护。
……
终于完成了两页数独。
郑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益智游戏,非要装出冥思苦想的样子难度太高了。
距离他们驶出山谷,已经过了一个月。
山谷中,面临鼠潮、跑毒圈的经历,宛如昨日,仍历历在目。
所有人都忘不了那可怕鼠潮所带来的震撼与恐惧。
郑修一剑斩开水坝,滔滔洪水淹没山谷,堪堪挡住了鼠潮。
他们这一个月没有停留,一路向北,渐渐地与身后的鼠潮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最起码,雪莉如今没能听得所谓的“进化之声”。
“毒圈的收缩与鼠潮的繁殖,是在按一定的时序进行的。”
安妮大人用她的经验解释:“如果我是祂,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提前设置好‘程序’,让‘程序’自己转不就得了。”
安妮的话很有道理。
只是郑修隐约觉得,安妮的“程序毒圈理论”,无法解释郑修在近距离直面鼠潮时,那种仿佛与伪神面对面对话所感觉到的“目光”与“情绪”。
离开山谷后发生了不少事。
在逃离鼠潮威胁后,庆十三在外滩中的河水里捞物资,捞了好几天。
总算把大部分物资捞起来了。
不愧是“摆渡人”,刻舟求剑也是没问题的罢。
他们中途路过了一个掠夺者营地。
一辆火车驶入,无疑是惹人眼球的,掠夺者毫不犹豫地对火车进行了攻击。
郑修这回也当起了甩手掌柜。
说是甩手掌柜,但郑修没完全甩。他提前将“冻结”之力注入子弹中,临时制造出在信徒眼中堪称“神迹”、在神明眼中却等同于“玩具”的“魔法子弹”。
有了“冻结弹”的加持,米娅等普通人,就像是手握神器的孩童,一枪一个小朋友,连掠夺者营地中一个类人种首领,大意没闪,含恨死于“冻结弹”之下。
郑修翻出了一本破旧的皮质笔记本。
郑修在上面记录了不少遇见过的类人种能力。
他推测“类人种”的能力来源,是因为这艘世界舰中,破碎的“理”。
那么,了解类人种的能力,以及“神选者”的神器,说不定能让郑修更了解这个世界,以及某位旧神隐藏在这次大逃杀背后的深层逻辑与最终目的。
除了“将硬币的连线变成电弧炮”;
“将风衣变成皮套战衣”;
“将头发变成钻头”之外,
郑修这一个月还碰到了七位类人种,他们的能力新奇,让郑修大开眼界,直呼过瘾。
“将毛巾变成铁”;
“将bb弹变成岩浆”;
“将手掌触碰到的人变成萝莉控”;
“将自己的眼睛变成溜溜球”;
“将形状完好的戒指变成随意改变大小的呼啦圈”;
“将所有的蛋糕变成炸弹”(最终因末世中找不到蛋糕而惨死);
“将纸牌变成圆锯”。
碰见这些稀奇古怪的能力,郑修很确定这个世界的“理”已经崩溃了,碎得一塌糊涂。
“叔叔!”
做完数独的雪莉在郑修的大腿上无所事事,眼巴巴地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沙漠,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外面:“叔叔,雪莉想去滑冰!”
正在一旁托腮沉思的月玲珑一听,精致的下巴没托住,踉跄一下,转头望着雪莉也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在沙漠上滑冰?
亏你想得出来。
“好。”
郑修抱着雪莉跃出火车,手掌往沙漠上一按,刹那间,以郑修为起点,前方十公里,被冻结成一条笔直的滑冰道。
沙漠中虽然干燥,但空气中仍残存着极少量的水蒸气。郑修不敢说能用这极少量的水蒸气冻结整片沙漠,但冻出一条用来滑冰的道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呜呜呜——
火车一眨眼驶出了数百米,将郑修与雪莉落在身后。
月玲珑从窗户探出脑袋,望着一大一小二人,心道“你就宠她吧”,无奈一笑,在风中叹道:“夫君,别离火车太远了。”
“知道了,马上追上来。”
郑修朝月玲珑摆摆手。
雪莉兴致勃勃地脱掉鞋子,往身后一丢。
“鞋子别乱丢啊!丢三落四的,成何体统!”
郑修佯装生气,接住雪莉的鞋子,低声喝道。
“雪莉知错了,叔叔。”
雪莉吐着舌头,表示知错。
“叔叔,咱们比赛好不好?”
“好啊。”
“那……雪莉赢了要叔叔的奖励!”
“奖励?”
“如果雪莉赢了,今晚叔叔不能和月儿阿姨睡,要抱着雪莉睡。”
“呃……你要不先问问你月儿阿姨肯不肯?”
“嘻嘻!雪莉才不问呢,叔叔答应咯!”
雪莉朝郑修做了一个鬼脸。
下一秒,她闭上眼睛,眼睛附近隆起的血管富有节律地搏动起来。她的双脚一阵血肉蠕动,红光一闪,雪莉的两只脚竟生生长出了“滑轮”,看起来就像是一双“血肉旱冰鞋”。
“神器·电光!”
嗖!
雪莉脚上长出了旱冰鞋,沿着滑道向前冲刺,身后拖出了重重残影,一眨眼便追上火车,兴高采烈地跟在火车身边,面色涨红兴奋地朝月玲珑大喊:“月儿阿姨!快看看雪莉!雪莉跑得比火车还快哦!”
“雪莉好棒棒!”
月玲珑配合地鼓起掌来,看着追赶火车仍游刃有余的雪莉,微笑恬静的脸上,隐晦地闪过一丝忧色。
“十种神器。”
郑修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步一闪,身影诡异地闪动,看似很慢的步伐,却能紧紧地跟在雪莉之后。
郑修边走边抓着黑皮笔记本,咬着笔尖,望着雪莉如闪电般飞驰的身影沉思着。
他的小本本上除了记录“类人种”的能力还,还记录了“神选者”的“十种神器”。
拥有“神器”者,自称“被神选中的人”,简称“神选者”,属于上位类人种。
郑修这一个月碰见的类人种中,其中两位是“神选者”。
他们分别解锁了十种神器中的两种。
“铁炮”、“威风”。
“铁炮”是将手掌变成炮管的“神器”,能释放出略高于旧文明单兵作战热武器威力的炮弹。
“威风”则是前臂的血肉会变成一面盾牌,有着不弱的防御力。
“远距离输出型神器‘铁炮’,防御神器‘威风’,斩击型神器‘快刀’,速度型神器‘电光’,捕捉型神器‘旅人’……”
郑修的小本本上记录了五种神器。
这就已经一半了。
雪莉的天赋非常高。
她只见过一次,没多久便自己学会了“铁炮”、“威风”、“电光”,加上最早解锁的“快刀”,如今雪莉已经学会了四种神器。
再加上她隐藏在体内,连她本人都不清楚的“将理想化作现实”的bUG级因果律能力。
郑修合理怀疑,若这个世界也存在着安妮大人的“形形色色体系”的话,雪莉就是这个末日世界中的“主角”,或者说“圣人”。
所以郑修才会将雪莉安置在自己身边,当侄女般养育着。一是要观察雪莉的成长,第二,则是适当地引导雪莉的情绪与想法,“将理想化作现实”这种bUG级能力,一个不好会折腾出大麻烦来。
一个月的相处,郑修渐渐摸出了“将理想化作现实”的规律。这个能力中的“理想”,必须是雪莉发自内心所认可的“理想”,或者说“渴望”、“愿望”,才有实现的可能。倘若一件事是雪莉不高兴的,或者是不喜欢的,硬是要让雪莉去实现的话,最终所产生的结果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耶!”
十公里的距离在一位神明与一位超级类人种的脚程下,转瞬即至。
雪莉的速度甚至远远超过了火车。
她第一个冲到了终点,举臂高呼,大声道:“今晚叔叔是雪莉的咯!”
“嗯?”
车厢中,月玲珑听见这句话,心生警觉。
火车距离铁塔越来越近。
原来这座曾是旧日文明中绚烂的文化记号的“铁塔”,并非海市蜃楼,而是真实伫立在沙漠上的建筑。
砰!
高达四百米的铁塔中央,一层观景台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枪响。
子弹跨越将近一千米的可怕距离,超长射程狙击,像一颗炮弹般狠狠地射在郑修的脑袋上。
铁塔上。
在提前架设的重狙击枪后,一位面容清秀的青年愕然抬头。
“报告老大,远处驶来一列火车,可能就是最近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火车帮!”
“什么?火车帮来这里了?”
“是,有一个肌肉男在沙漠上滑冰……怀疑是类人种。”
“快!别让类人种接近!”
“我射、射、射中他的脑袋了。”
“艹!干得漂亮!”
青年重新将眼睛压在红外线瞄具上,有几分不肯定地在对讲机中说道:
“可是……他的脑袋稍微晃了晃,”
“看起来他用脑袋挡下了……”
“放屁!你那可是特殊用途重型狙击枪!就算是军用坦克都得晃两晃!一个类人种在毫无防备下能比军用坦克更硬???”
咕咚。
青年本想说肌肉男看起来是挺硬的。
可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瞄具中,脑门中弹的肌肉男,摸了摸脑袋,朝他所在的方向抬起头,咧嘴一笑。
瞬间,青年的手心里攥满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