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牡丹》
…
…
怎么会不怕？！
当年，顾惜每每想起那人死在自己怀里的瞬间，总是胸口割疼，仿佛那一箭一直长在她的心上。
如果她当时快一点，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内奸，如果……
所有的如果，到最后都只能成为假设，她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说出那一句表白，也再没有机会兑现对他的承诺。
多少机缘才换来的第二次机会，她怎么能不怕？！
“混蛋！”她猛地用力，将君珩推开，“快走啊！”
“你有想过我吗？”君珩站在一步之外，“如果你出事，我怎么办？！”
顾惜原本已经转过身，听到这一句，脚仿佛被钉要原地，再也抬不起来。
是啊！
如果出事的是她，他也会像她一样后悔一样心疼。
上前一步，君珩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陪你。”
父王出事的消息回来的那晚，君珩是第一个赶到皇宫探望她的人。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食不语也没有常灯。
所有人都以为她睡了，其实她没有。
那样的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站起身，隔着窗纱，看到男人的背影，黑暗中不动如山。
“君将军在这里做什么？”她隔着纱窗问。
“我陪你。”男人隔着纱窗答。
后来的无数次，她与天下对抗，她与百官周旋，她亲自挂帅出征……
那个男人始终不曾离她左右。
不能替你难过，不能替你疼……
至少让我陪着你。
以至于，到后来，他的存在都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
他出事后，无数次午夜梦回，她下意识地唤他的名字。
“阿珩！”
那个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的人，却再也没有答应过。
顾惜转过眼，眼睛里有水色。
君珩收紧手指：“我不会死，我保证。”
“头儿！”许闻的声音从耳麦里隐约传出来，“我们已经到达洞口。”
“马上赶到里面的八卦厅，你负责接应舟舟，其他人，分别追踪，这次一定要将对方一网打尽。”君珩很快安排好几人的行动，顺手将手枪取过来，塞到顾惜手里，“跟着我！”
他迈步想要向前，顾惜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有机关，你跟着我！”
君珩点点头，侧过身，顾惜抓站枪冲过来，跑到他前面。
很快，许闻就带队来到八卦大厅。
按照君珩的指点，触动大厅内的开关。
随着离字门的开启，整个地宫的通道也随之开始移动。
这座地宫是顾惜按照八卦升出来的六十四卦相建造，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次门的开启里面的门都会随之变化，进而产生无数的可能，形成一座活的迷宫。
如果不是知情人的引领，其他人很难活着出去。
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许闻安排其他六个人分别进入一扇门，而他则亲自走进离门。
通道里，亮着灯，看不到人影。
“没有人啊？！”
“你顺着通道一直向前找，他已经在前面。”
“好。”
许闻放开速度，大步向前追过去。
“舟舟，舟舟！”
听君珩说明那边的情况，顾惜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我们也走吧。”
离门后面的路，通往另一个出口，她当时就吩咐过江舸，向他顺着路向前跑，到时候打开机关就可以。
许闻已经去追他，小孩子跑不快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跟在顾惜身后，君珩抓着枪，戒备地大步向前。
前面的通道里，隐约传来脚步声。
顾惜停下脚步，向身后的君珩打个手势。
事实上，不用她提醒，君珩也听到了，上前一步，他挡到她前面。
斜侧的通道里，两个丹尼的手下正一前一后地跑出来。
其中一个，腿上受了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地拖着脚步。
注意到前面的通道交错处，两个人也都是戒备地放慢速度前行，小心地向着交叉处靠近。
君珩看准机会，探身出来，扣下扳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他击中倒在地上。
另一个慌乱地想要向着君珩射击，顾惜及时抬起枪，击中对方的手腕。
子弹击在墙壁上，炸出一片刺眼的火花。
其中一颗，好巧不巧，正击在机关的启动处。
咔嚓咔嚓——
机簧锁链移动，八卦地宫再一次变化。
“这边！”
顾惜利落地冲进侧向的通道，同时向君珩大声提醒。
君珩紧随其后，在石门闭紧之前冲过来。
受伤的家伙子弹击在闭紧的石门下，他气恼地低骂出声，一句脏话还没有骂完，两侧的石壁已经自动向他的方向挤压过来。
意识到事情不妙，他转身起要逃向来时的路。
哪里还有路？
石壁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他起初还能侧着身站着，到后面就被夹紧的石臂压扁。
石门那侧，顾惜抬手理一把乱发。
“墙上的这些机关一旦触动，地宫就会发生变化，你一定要跟紧我。”
这些机关都是为了防止入侵者，一旦受到触动就会激发出里面的火箭、毒气或者是流水巨石。
听着石门那侧男人的惨叫声，君珩不难猜到等待他的会是怎么样可怕的命运，难免有些替自己的人担心。
“我的人不会有危险吧？”
“告诉他们，不要向有光的地方跑。”
八卦地宫的每一次变化，都是随机的，哪怕是顾惜也无法预料哪一次会找开哪扇门。
当然，她不能预料这些，却知道生路在哪儿。
这些机关是她亲自设计，每次的路口都会至少有两个选择，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
人的本能都会向着有光的地方逃，总觉得光就代表着希望。
这座地宫却是刚好相反，向有光的地方逃，那就意味着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大家注意！”君珩抬手扶住无线耳麦，“一旦机关出现变化，不要向有光的地方逃。”
“收到。”
“收到！”
……
几个手下的声音相继响起。
不远处的廊道中。
丹尼松开勒在那人颈上的手臂，扯下他的耳麦塞到自己的耳朵里，听着里面君珩提醒大家的声音，男人唇角扬起露出一抹冷笑。
原来如此。
“收到。”
他压着声音，低低地回应。
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简单的两个字，并不是出自自己的同伴。
“头儿！”许闻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我找到舟舟了，快，和舅舅说话。”
很快，耳机里就响起小家伙的童声。
“舅舅，你一定要把舅妈救出来。”
听着小家伙的声音，君珩的眉眼也不自觉地舒展几分。
“放心吧，舅妈和我一起，你先和许闻叔叔出去，我们很快来找你。”
“好。”
“走吧！”
信号那头，许闻带着江舸继续向前寻找出口，其他人则继续向前，不时地交流着信息。
“我这边解决一个。”
“我这边也有一个，不过已经死掉了。”
……
不时有消息传过来。
顾惜暗暗计算着人手，“现在……只剩下简茗和丹尼了，提醒你的人小心，他的身手很厉害。”
君珩及时向众人说明着情况，“还有一个人，对方有枪，而且身手了得，大家注意！”
丹尼听着耳机里众人的声音，暗暗地咬着后牙，来到一处拐角，注意到有脚步声，他停下脚步。
一个人影，缓缓靠近。
丹尼抬起枪想要射击，借着灯光看清对方的眼，他的枪又收回来。
“谁？！”
简茗听到声音，端着枪大喝出声。
丹尼捂住耳麦站出来，向对方做个手势。
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人，还差点被毒箭射死，简茗满头是汗，显得无比狼狈。
看到自己人，他暗松口气迎过来。
“幸好找到你，我一个人都要吓死了。”
蠢货！
丹尼心下暗骂，脸上却是露出一个微笑。
向对方展示一下自己抢来的无线麦，他顺手丢给简茗一把枪。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我们一起去找宝藏！”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廊道内，君珩和顾惜正绕过一道弧形的通道。
远远就见前面一片灯火雪亮，君珩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那里是什么地方？”
“中心大殿。”顾惜远远注视着光亮处，“来吧，我有样东西让你看。”
君珩原本还想看看墙上的壁画，见状也是加快脚步跟上去。
很快，二人就来到大殿门前。
这是一处比八卦厅还要大上两倍的大殿，四周雕梁画柱，墙壁上都雕刻着精致的纹路。
正中间的八边形高台上，放着一只水晶棺。
大殿顶端的石壁上，镶嵌着几颗偌大的明珠，光芒就是来自于这些夜明珠。
这座大殿是按照寝宫的样式建造，里面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
雕龙画柱的床，华美的纱蔓积了灰尘，却依旧掩饰不住当年的奢华……
层层华帐之后，隐约看到一座水晶棺木在灯光下闪动，里面似乎是躲着一个人。
君珩迈下台阶，环视四周。
这里的墙上，同样画着壁画。
正对着床的石壁上，一只手挑开宫纱，露出多半张脸。
长发披散的女子，身上只披着一件睡觉时穿的纱质长袍，看那姿态似乎是刚刚沐浴归来。
多半张脸的正脸，足以让君珩认出那脸与顾惜的相似之处。
如果不是对方一身古代宽袍，他几乎要把她看成是顾惜。
只是……
那画面，好熟悉！
他想起来了，梦中他曾要见过这一幕。
他在殿中等待，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身就看到她挑开帘子，就是这样的姿态与动作。
“将军深夜拜访，可是有事？！”
“臣只是想要问陛下一个问题。”
她缓缓行下台阶，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她身上，有脉脉淡香。
那是芍药的香味。
她洗澡的时候，一向不喜欢用香料，却对鲜花情有独钟。
“什么问题？！”
“臣想要知道，陛下……喜欢臣吗？”
她一笑，款款从他面前行过，声音也是淡淡地。
“将军是朕的左膀右臂，为天楚建下功业无数，朕当然喜欢。”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
“臣问的不是这种喜欢！”
纱袍从她的肩上滑落，露出半抹香肩，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指。
她赤足踏上地毯，转身向他轻笑。
“那你想要哪种喜欢？！”
他跟上去，逼近她，对上她的眼睛。
“你知道。”
“朕不知道。”
她依旧笑，笑得那么美，又那么动人。
他擒住她的下巴，声音里满是怒意。
“所以，你真的准备与丹联姻？！”
“如果……”她抬着脸，“如果朕真的准备与丹联姻，你准备怎么办？”
“杀了他！”
“杀了他，突厥与天楚为敌，怎么办？”
“那我就灭了突厥。”
“灭了突厥，还有南海，还有西域……”她矮身，坐到榻上，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头发，“你又如何？！”
他提袍弯膝，亲跪在她的脚下。
“臣愿带王师，扫平天下，让普天之下，皆为王土。”
“现在你已经贵为王侯，到那时，朕又如何赏你？”
“臣要向陛下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
女孩子的纤纤细指，从烟雾一般的纱袖中伸出来，挑起他的下巴。
“镇北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以下犯上？！”
他起身，欺身而上。
“所以……陛下要杀了臣？”
“你以为，朕不敢？！”
“不，臣以为，陛下不舍。”
她倚在大红的绣枕上，笑得放肆妖娆。
他能感觉出来，她没有反抗。
她也是喜欢他的。
一定是的！
好一会儿，她收住笑，目光凝重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可愿做朕的阿珩？”
“臣永远是陛下的。”
她的指尖抚过她的脸，伸进他的发丝间，一点点地缠住他的颈。
“那你还等什么？”
……
“阿珩！”
女孩子急切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君珩猛地回过神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脸。
视线中，顾惜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抱住他。
嘭——
枪声响起，他们两人一起摔下去，摔在台阶下的地毯上。
后背被台阶硌得生疼，他却顾不得上理会。
手中的枪刚刚摔出去，他一把抱住她，抓过顾惜的枪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扣下扳机。
子弹呼啸，穿过层层纱帐，击向准备偷袭的简茗和丹尼。
简茗抓着枪倒在地上，丹尼闪身，藏到纱帐后面，片刻又从另一侧冲出来，向着他和顾惜射击。
将顾惜扶起来，君珩边开枪边退。
将她带抱带拖地拉到一侧的石柱后面，看到她肩膀上溢出的血水，君珩的心猛地揪紧。
“惜惜，你怎么样？”
“我没事。”顾惜抬起脸，回他一笑，“这次，我一定要改变这个结局！”
血从衣服下溢出来，如一朵大红的牡丹在她肩上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