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万里书平安。
——《送游考功将漕夔门七绝》
…
…
看到顾惜平安醒来,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是放松下来。
“老师……”
牧野停在她的床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录音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顾惜问。
他们的专辑已经在筹备中,顾惜的意思是让他们先出一两首单曲试水,然后再做整张的专辑。
单曲除了之前她给他们写的曲子,还有一首是与季白合作。
这几天,HB已经推断所有的工作,专心地练习准备录音的事情。
“差不多了。”
顾惜佯装不悦:“差不多,你以为我现在挥不动掸子了?”
“我是说我们已经准备得很充分。”
顾惜重新露出笑脸:“这还差不多。”
大家都是笑了笑,牧野也笑了笑,片刻那笑意又消失在唇角,化成一片关切。
“您真的没事?”
听说顾惜中枪,一路上飞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儿。
哪怕是现在顾惜在他面前有说有笑,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小伤,等你们发唱片的时候我肯定到场。”
向牧野点点头,顾惜的眺目光一一落在众人身后,最后在顾朝身上定格。
“姐!”
看出她有话要说,顾朝走过来,站到她面前。
顾惜斜他一眼:“三模要是再敢跳票,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心吧。”顾朝扯扯唇角,“你想怎么收拾都行。”
他语气调侃,声音却有点明显的暗哑。
被他的情绪传染,师雅也是侧过脸去,悄悄地抹了抹眼睛。
“哟!”医生走进来,脸上有几分无奈,“诸位,你们也让病人休息休息行不行?”
知道他们是关心病人,可是这病人才刚醒,还需要多休息。
“那大家出去吧。”顾寄北笑着开口,“嫂子留下陪小惜呆会儿。”
众人都站起身,君珩也站起来,跟着众人一起走出病房。
医生简单为顾惜做一个检查,确定她安然无事,也退出门去。
师雅走过来,指尖轻抚过女儿的脸。
“疼不疼?”顾惜摇头,师雅眼角弯起,眼睛里却有泪色,“瞎说,那么重的伤,怎么会不疼?”
“妈!”顾惜伸过右手,覆住她的手掌,“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
别说是一个忙,现在顾惜就是让她去摘天上的月亮,当妈的也会竭尽全力。
“我准备写一个剧本,到时候你要来给我当演员。”
师雅微怔,含在眼睛里的泪就控制不住地淌下来。
当初,她之所以退出圈子,一是因为丈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当时已经怀上顾惜。
其实在心里,也有过不甘。
毕竟,是自己热爱的事业。
哪怕是现在退圈多年,看电视看电影的时候,她常会想,如果是她演这个角色,她会怎么演绎,那份对演戏的热爱早已经刻在骨子里。
她并不知道顾惜会让她做什么,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的要求会是这个。
这哪里是让她帮忙,分明是帮她再圆一次银幕梦。
“怎么?”顾惜撇撇嘴,“您嫌弃我的剧本啊?”
“谁说的?”师雅吸吸鼻子,“你让妈演什么,妈就演什么。”
顾惜合拢手指,握住她微颤的手掌,轻轻将那手掌抬起来,贴到自己的脸上。
“妈(母后),我好开心做您的女儿!”
“傻孩子!”师雅弯下身来,像哄小孩子一样拥住她的肩膀,“妈妈也好开心有你这样的女儿,妈妈……为你骄傲!”
顾惜没说话,只是微微瞌了眼皮,将头依在母亲的胸口。
师雅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那味道,很像当年母后爱用的熏香。
自女儿长大后,已经少有这样对她依恋的时候,身为母亲的师雅也是心中动情,像哄孩子一样理着她的长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不知不觉间,顾惜又睡了过去。
子弹已经去除,失血再加上伤口,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君珩一手撑着床,一手握着她的手掌,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脸上。
“喝水?”
顾惜摇头。
“饿了?”
她还是摇头。
一直输着液,饿是真的不怎么饿。
抬手抚住她的脸,君珩的声音轻若耳语。
“我梦到过你,好多次。”
“梦到我什么?”
他说起自己的梦,当然略过了那些让人脸红的细节。
听他说着说着,顾惜就笑了。
“阿珩,那不是梦!”
生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君珩轻轻点头。
“我知道。”
以前,他只当是梦。
此时此刻,他却早已经明白,那不是梦境,而是他的前生,她和他的前生。
提到这些,顾惜想起地宫,眉微皱起来。
“地宫怎么样了?”
“我已经吩咐过大家,这件事情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君珩握住她的手掌,“我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
在水晶棺里,他看到曾经的自己。
但是,她呢?!
当年的顾惜又在哪儿?!
顾惜看出他的心思,自嘲一笑。
“我就在里面,一直在陪着你呢!”
当年,她为了复活君珩逆天而行,不惜使用秘术,结果受到天谴,早已经灰飞烟灭。
只是这些,她不想太多向他提起。
君珩隐约猜到几分,没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掌,自嘲地摇了摇头:“所有人都以为,那里面会是宝藏,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只怕要失望。”
顾惜低笑:“那里面原本就是宝藏啊,只是……你们没有去下面而已。”
事实上,地宫里面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他们去的地方只不过是地宫的第一层而已。
“如果你想要宝藏的话,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
两手捧住她的手掌,君珩轻轻摇头:“我已经找到我的宝藏。”
顾惜眼角弯了弯,没说话。
于他,金银珠宝字画古玩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一会儿,君珩才轻声低语:“后来,你过得好吗?”
她轻轻摇头,侧眸对上他的眼睛:“阿珩,对不起!”
男人摇头:“我想听的可不是这句。”
顾惜轻吸口气,语气还有点虚弱,却是无比郑重。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没舟舟大呢!”
“那又如何?”她微扬下巴,“朕就是喜欢你。”
君珩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来,吻在她苍白的唇。
没有用力,但是无比郑重。
她白眼:“流氓。”
这次,男人没有躲闪,也没有脸红,只是放肆地伸过手臂,将她拥到胸口。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顾惜没说话,只是将脸转过去,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
扑通!
扑通!
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她的阿珩,还活着!
一切都值得!
窗外,雨声渐大。
……
……
第二天,顾家众人和牧野等人就被顾惜“赶”出了医院。
当天下午,又来了一波新的客人。
这一次,却是赵老和宋局,还有几位相关部门的领导和专家。
众人来的目的,除了探望顾惜之外,当然就是为了那座地宫。
顾惜只是与众人客套几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众人挡了回去。
等君珩送众人回来,她已经坐起身,正从手上拨下输液针。
“惜惜,你……”
君珩冲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顾惜已经将针取下来。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那座地宫。”顾惜坐起身,抓住他的胳膊,“你和我一起去,我要想办法把地宫藏起来。”
“可是,你的身体……”
“别忘了。”顾惜抬起脸,“我可是顾惜!”
君珩怔了怔,反应过来。
在前世,她可是神医。
知道拦不住她,君珩也没有再阻止,安排人准备好直升机,他又特意去询问过医生,带了一些必要的药品在飞机上。
黄昏时分直升机离开医院,飞向郊外。
为了就近抢救,顾惜现在所在的医院就在距离地宫最近的城市,因此不过半个多小时,直升机已经飞入那片山岭。
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将直升机降落,君珩并没有发现记忆中的洞口。
“奇怪……”他取过望远镜,“我记得就在这附近的!”
“在那儿!”
顾惜抬手向斜对面的山坡一指。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冲下来的泥石流已经毁掉之前挖掘的痕迹,难怪君珩都没有发现。
“看来,老天总算是做了一回好事!”顾惜抬起脸,看看远处的晚霞,“那些秘密就让它一直埋在地下吧。”
“恩。”
君珩轻应一声,取出打火机,将之前打印出来的地图烧掉,最后将那半张羊皮卷地图也丢进去。
大雨冲刷过所有的痕迹,地图再烧掉,这座地宫就成了永远的秘密。
除了顾惜,没有人能再找到它。
火焰渐渐平息,君珩认真地处理掉余光。
“回去吧!”
片刻,直升机重新起回,返回医院。
二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套着小病号服的江舸正坐在病床上,晃着两条小短腿。
看到顾惜回来,小家伙直接将床上跳下来,扑到她怀里。
“舅妈!”
伸手揉揉小家伙软软的头发,顾惜垂着脸。
“你怎么样?”
从地宫救回来之后,小孩子又惊又怕地晕过去,还发了一次烧,好在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
小家伙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想要问什么又抿紧小嘴。
“来吧,你先躺下。”
君珩将顾惜安顿到床上,将小家伙牵到自己面前,抱起来放到腿上:“舟舟,你是想问爸爸对不对?”
小家伙轻轻点头。
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抬起脸:“他是个大坏蛋,对吗?”
“当然不是。”君珩大手捧住他的小脸,“知道吗,你爸爸在临死之前,还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真的?”小家伙的眼睛亮了几分。
“当然是真的,舅妈也能做证。”顾惜温柔地做证。
“可是……”江舸重新垂下脸,“他还是个坏蛋。”
“舟舟!”顾惜伸过手掌,扶住他的另一侧脸颊,“爸爸不是坏蛋,他很勇敢的,他是和坏人打架的时候被对方杀死的。”
简茗已经死了,他们并不希望孩子活是父亲是坏蛋的阴影里,因此宁愿说一个谎。
小家伙的眼睛里有泪水,却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颓废。
“舟舟。”顾惜笑得温柔,“以后舅妈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小家伙吸吸鼻子,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好!”
君珩拥着小家伙小小的身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感激地向顾惜一笑。
一周后。
顾惜顺利出院,重新回到帝都。
君珩也终于出现在总结会议上,亲自做这个案子的报告。
“……现在,整个案子都已经了结,丹尼就是这个走私团伙的负责人,还没有流落到海外的文物我们都已经追回。”
“那……”赵老一脸好奇,“那个天楚地宫?!”
君珩耸耸肩膀:“我重新去当地看过,因为泥石流的原因,地貌已经有很大的改变,现在……我们已经不能确定地宫的具体位置。”
“真是可惜!”一个专家一脸地怅然,“想来,里面一定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历史文物。”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赵老虽然也有点失望,表情却显得很乐观,“我们做考古的就是为了保护文物,让它们留在地下或者就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是啊!”宋局也点点头,“我正式宣布,所有这个案子的相关卷宗,全部密封,列为机密,任何人不得对外提起地宫相关的信息半个字!”
“是!”
众人都是郑重地答应。
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消息如果泄露出去,那肯定会有盗墓者闻风而来,到时候只会带来文物的破坏。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离开。
君珩收拾起自己的电脑要走,出了门就看到站在走廊里的赵教授。
“赵老?!”
“听宋局说你在研究天楚时的历史。”赵教授笑着将一沓文件递给他,“这是我从国外的一位朋友那里拿到的资料,或者对你有帮助。”
君珩接到手里,还要道歉,老人家已经摆摆手走远。
抬起右手,君珩一边向前一边翻开手中的资料。
翻到其中一页,他猛地停下脚步。
资料上是一张图片,尽管并不太清楚,但是是复印件有些模糊,还是能清楚地辩出画中人的五官。
那是……
顾惜!
女帝顾惜!
君珩抬起脸,注视着老人家渐远的身影,突然明白过来。
其实赵老早已经猜到几分真相,只是并没有揭穿,而是选择了帮他守住这个秘密。
作为一名历史学者,赵老最清楚。
真正的保护,不是发掘,而是让它们安安静静地长眠于地下,那才是对逝者和历史最大的尊重。
有些秘密,最好永远都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