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香茗轩。
在一个颇为堂皇的舞台之上,南大坐在一张高凳上、木桌前,正口若悬河的讲着自己在天师府里的所“见”所“闻”。
天师府与地师府是中都内人尽皆知的两处所在,同时也是中都最神秘的地方。哪怕在中都生息数代的豪门,也不曾流传一点府内的传闻。哪怕是年近百岁的老人也不曾见到两府的大门开过一次。有过很多一心修仙的人,曾在两府门前苦求数月,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两府之中住着神仙的传说自古有之,真假却无人能够说清。直到数年之前,妖魔祸『乱』中都,府内的仙人出手降服。尤其事后开斩妖大会,才证实了这些传闻。而在大会上演讲的南大,更在一时之间名满中都。
香茗轩是中都极有名的品茶之地,香茗轩的掌柜,也在台下看到了南大演讲。他发现南大有说书的天赋,又有与仙人们接近的机缘,认为将南大招到店中,能使茶楼的生意更上一重楼。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南大来茶楼的第一天,就被喝茶听书的看客们认了出来,是斩妖台上的讲话人。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茶楼装不下,竟还有人趴在窗户上听。此后,看客们不再满足听南大说书,反而对南大与神仙们在一起生活的经历感兴趣,纷纷叫他讲起府中的趣事来。这种盛况持续了一个月尤不缓和,反而有愈来愈盛之势,掌柜只好忍痛将楼顶拆掉,在三层阁楼上,又盖了两层。
现在的南大别提有多神气,几年的说书时光早将他乡下汉子的憨气磨砺消失。此刻面对台下百多名茶客,不但游刃有余,自由发挥,还隐隐想起南娃小时候,缠着自己给他讲故事的情景。他能在此侃侃而谈,可以说南娃替他打下了基本功。而这些听客在他眼里,与小南娃也并无不同!
“话说当日我与贱内卖炭归家,半路突见几团奇异光芒在夜空中互相追逐。这便是天师府的仙人们,在追杀几名长相奇特的妖怪。后来我听神仙们说,这几位是妖族中鼎鼎大名的双尾蛇王、三角牛王、四目鼠王、五冠金鸡王、六耳赤猴王。但是我当时哪懂这些?见几位妖王的面目,差点吓得『尿』了裤子。”南大讲到此处眼珠圆瞪。台下观众笑。
“南大,你又胡说。这一段我可听你讲过的,上次你说的是三只眼的老鼠,四个耳的猴,五条腿的老牛,六个冠的鸡。”却是底下一名熟客,听出南大所讲与往次不符,便忍不住嘲讽了几句。其实底下大多数都已将这这段故事听过很多遍,也是因为这段故事南大讲的极多,又偏偏每次都不重样,这让他们也觉得,挑挑『毛』病也十分好玩。
“嗳!当时这几人跑的那么快,我哪能看清他们都长了多少器官。”南大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挥挥手将这人糊弄过去,“我见这几位妖王全然不是两位神仙的对手,才壮起胆子,想继续看个究竟。可我的两条腿哪比得上他们的遁光?才追了一会就要失去几人的踪影。就在此时……”南大声一顿,闭目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南无阿弥陀佛。”南大睁眼,放下手,“伴随佛号,一只山岳大小的掌印破空而降,当场打死逃在最前头的三角牛王。这掌印印到地下,大地竟如同湖水一般,『荡』起波纹,我与贱内被这波纹一晃,当场就晕了过去。第二日,天师府的老神仙带我回家寻我儿子时,我从天上看见那掌印,足有几亩地大小。”
“南大,你儿子真的大难不死,拜了仙人为师么?”有听客问道。
“这还有假,我南大长住中都,就是为了离儿子近一点。”南大得意的答。
“哎呦!我要是有个修仙的儿子,那可真是要美死喽!”
“南大。你说的那个掌印,我咋没看见?还有,大地像湖水一样『荡』起波纹,那有地震厉害么?”
“仙人手段岂是你我可以理解的,那掌印自然被后来的仙人抹平了。至于和地震比哪个厉害,我南大不是什么信口胡诌之人,未曾经历过地震,无法比较。”
此话方落,突感茶楼一晃,在场之人心中一惊。南大更是吓得钻到桌子底下,暗道自己真是乌鸦嘴,才说没经过地震,地震就来了。幸好此番晃动不大,并未损伤什么器物,但众人已不敢再继续留在茶楼,都『乱』哄哄的走到空旷的街上。
半个时辰前,灵渊中。
南无乡跟着刘无怠一路朝铸灵炉走去。冰牢附近是一片白霜,顺着霜路,走到半途,便见一个红白分明的界限。刘无怠已走到红『色』区域,南无乡却停在白『色』一边。刘无怠回头相顾,南无乡却突然问道:“刘师兄,怎么田师兄会派你,而不是执事弟子来接我。”
刘无怠身形一顿,回头答道:“灵渊里边『乱』了套,执事弟子皆有要事在身,实在抽不出人手,便派我来了。南师弟,咱们快点走吧,回去后恐怕还有需要你我出力的地方。”
“灵渊的形势已到了这种程度了么?难道有五位长老在此,还不能平定叛『乱』?”
“按说几十个人,确实不值得紧张。只是这些人身份未明,长老们怕用错人会打草惊蛇,才多了许多麻烦。”
“这些人身份确实神秘,要不是周无帆透『露』,我都不知道,刘师兄竟也参与其中了。”
话未落,南无乡猛冲两步,一掌击在刘无怠的胸脯之上。刘无怠受此一击,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踉跄数步。南无乡这一掌发动之前毫无预兆,将刘无怠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是此掌之中包含一丝南无乡的情谊,因而只是制住了他,并未令其重伤。刘无怠自感受掌之后,气息运行未受影响,准备反击。但南无乡快上一筹,抢先封了他的『穴』道。
“刘师兄,你是我最不愿意见参与其中的人。毕竟灵渊内我熟识不少,但真正交心之人,也就你了。”南无乡一开始见是刘无怠前来释放自己,心中已涌起一股莫名伤感,但他知道,这件事情上,已不容自己有感情用事的余地。
“南师兄,你快别开玩笑。你说的事我全然不知,不信的话咱们到长老面前辩理。”刘无怠道。南无乡这一掌毫无预兆,着实吓得他不知所措。但时间一久他感到南无乡这掌虽来势汹汹,却分明保留了几分余地,便怀疑对方只是诈自己而已。
“刘师兄说的对,咱们到长老面前辩理去吧。不过可不能去田长老那里,要去就去赵长老那里。”见刘无怠尤不死心的样子,南无乡不急不躁,反而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南师弟你不用试探我了,我真的和你说的事没关系。咱们还是快点走吧,不要耽误了正事。”见南无乡镇定自若,刘无怠内心一沉,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思道。
“刘师兄,无论如何狡辩,你我却心知肚明。见到赵长老后,一切听凭他老人家做主。”南无乡见他还不死心,也是无可奈何。但他也能体谅,或许刘无怠也是『逼』不得已。但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私放他,只好说道:“我虽不知你们的图谋,但你们一旦成功,我们这些无辜弟子必定受到牵连,这才不得不出面举报你们。刘师兄今被派来此处,想必是为接我出去灭口而已。你要杀我,或者我要揭穿你,都是你我不得不为之事。”
刘无怠闻言已然沉默。南无乡见其分明是放弃了争辩的心思,更进一步劝说道:“只要刘师兄能主动招认,也算立下一个功劳。我也可以保证,到时愿竭尽全力替你求情,说不定能保下你的『性』命。”
刘无怠听见此话,脸上绽出一番无可奈何的苦笑,但还是没说什么。
“其实你们的名单我已拿到,只是周无帆又遭人灭口,这里面牵扯人数太多,又涉及灵渊长老,我不敢草率行事,这才与赵长老想出这么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而已。”
刘无怠一言不发,但额头已冒冷汗。
南无乡见其沉默应对,自怀中取出一份地图。上面标记着三条从冰牢通往铸灵炉的路,他们走的,竟不是其中之一。
“若我猜的不错,前边的洞口,有人正埋伏着等我。”南无乡从地图上看到前方的地势,当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去处。
刘无怠见到地图,更加坚信了无乡的说法。此时无乡又对他发出重磅一击。只见,无乡将刘无怠丢在一旁,挥掌接连击打墙壁,轰隆声中,无数巨石落下,竟将这条通道封死了。
“这群人就关在里面吧,刘师兄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招供才行,不然就失去将功补过的机会了。”
原本隐藏在里面的几道人影,听到轰隆之声,顿时紧张了起来。
“什么声音?”洞『穴』被南无乡掌劲震动,引得几人误会,将这几人吓得半死。
“怎会这样,莫非行动已经开始?”
“应该不是,计划一旦发动,动静应该更大。”
这几人说话间一个个的全将身子贴在墙壁之上,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但一阵轰隆声过去之后,通道里再无任何动静……
刘无怠已是心如死灰。南无乡所言句句不差,他已相信无乡所言确有其事,若非他另有图谋,恐怕早已招认。
原来,周无帆死后,这群人比想象中更加快速的掌握了消息。他们清楚暴『露』只是时间的问题,当即达成共识,不等援军,提前发动计划。但在针对南无乡的处理上,却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南无乡无关轻重,无需管他最好。另一派认为南无乡可能还知道更多的消息,又是害他们暴『露』的元凶,应该灭口。复仇派在讨论中占了上风,而刘无怠因同南无乡十分要好,便被派来诱敌。
南无乡通过对方表情,也知道自己判断不错,不过这也不是他独自想通的,能识破刘无怠的面目,要多亏许道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