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刮动,阴云罩顶,山影绰约,却像蒙着一层黑纱,草木失去色彩,摇曳着,像晃动的鬼爪。
被这变化吓了一跳,南无乡环视四方,重重阴气中,竟未发现一处破绽,只好戒备起来。浓郁的阴气,让他生出近乎厌恶的抵触情绪——就像鱼儿不喜欢沸腾的油锅。
反观炉心魔,虽也有慌张之色,却一闪而逝,在看清形势后更是张口纳了一口气,嘴巴里发着吧唧吧唧的品尝声,身上黑气一涌,身形暴涨了尺许,魔焰更加嚣张!
很快,南无乡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左前方,一个披黑袍,带面具笠帽的修士,手掌里托着一面三寸大小的黑色幡旗,裹在一片黑乎乎的阴风中,从远而近,停在与他和炉心魔三足鼎对的位置处。
南无乡心一缩。虽然第一次见,但他知道这是暗幕的首领。在大先知之前,是他的头号对头。张九灵之死,中原之乱,都是此人一手策划的阴谋。他与大批修士被卖到妖族为奴,险些死在那边的事,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如果换个场合与幕主不期而遇,他真要大笑三声,赞苍天开眼了。可如此关头,却碰见这个对头,显然不是件好事。
尤其此人操纵一手阴气,他的功力大受限制,炉心魔却如鱼得水,这两人联手,他可就悬了。
好在,苍天可能真的开眼了。南无乡正担心的时候,却听幕主说:
“南小友,你我神交已久,本该请教一二。”
声音低沉,简直不像从人的喉喽里发出的。南无乡听了皱眉,他们之间可没什么神交,不过,他确实想找对方的麻烦很久了。可对方说“本该请教一二”,可见还有后话,南无乡不解其意,便未开口应对。
“可这次,”幕主缓了一缓,指着炉心魔,“我是为这魔头的一身魂力而来,没有时间招呼你,就请你看场好戏如何?”
南无乡有些诧异:“让我看戏,你就不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我有更好的办法,你把我放出去,然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用担心我搅局,岂不更好。”
“南小友说笑了,我这九幽幡从内而外破之难,从外而内破之易,内外交逼更是必破无疑。以你我的关系,放你出去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只对此魔出手,等我战败此魔,你自行离去就好了。到时我必然元气大耗,又着急消化他这一身魂力,是没有功夫与心力对你出手的。只要你应了此事,这桩交易就算成了,剩下的时间,你就可以在一旁看戏了。”
南无乡越发意外,幕主当着他和炉心魔的面说出九幽幡的弱点,显然是没打算放他和炉心魔出去。
但是,这幕主竟想把自己留在结界之中,难道不怕曦找他麻烦?不对!他忽然想到:莫非幕主与曦是一伙的,与炉心魔合作,想把自己困在此处?
如此一想,自己不参与他们的争斗,万一他们打个三天三夜可怎么办?南无乡以为洞穿了幕主的阴谋,攥了攥拳头,就要砸过去。
这时,炉心魔先一步忍不住了: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当我是软泥捏的不成!”
炉心魔显然怒极了,在蛟首上,双手顺着阴气运行的轨迹一抬一挥,就在身前卷起两股阴风,向幕主和南无乡的方向又分别翻手一拍。
两堵阴风之墙,有十几丈宽窄,鬼影般飘过。
南无乡眼神一亮,他与炉心魔交手多次了,这还是炉心魔第一次舍拘押的兽魂不用,而施展自身修行的神通。
心知这是探究对方实力的一个绝佳机会,不闪不避,手腕一转之间,使出一招开天神掌。
这一掌推出去,一个金灿灿的光球,也有数丈大小,正好打在风墙正中的位置。光球陀螺般滴溜溜的转起,顺着旋转方向,掀起一股耀眼狂风。
但南无乡的神通显然与此地的阴气不合,在光球转动间,发出的异象越来越大,光球本身却越来越淡。显然是威力在快速流失。
反观风墙的一侧,在光球推动之下,已经露出一个明显的凹陷,但墙上凝聚的阴力不散,一副韧性十足的样子。
南无乡乘此机会,将太初神眸激发到极致,又往四周望了望。
一个结界是不可能无限大的,但他的目光洞穿数十里,未见阴气有半点儿稀薄之象,这只有一个解释,他已经被这股阴气障住双眼。
能在没有元气变化时做到如此的阵法不在少数,所以遇见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算吃惊。现在,炉心魔发动攻击,幕主也要分心应对,他自然要趁机寻找破绽了。
可一眼望去,除了三人之间的区域阴气滚动如潮外,在三人之外,阴气只是有规律的卷动,太初神眸能看穿的距离反而更短了。
稍一分心,便已感到一股阴风,淅淅沥沥的,凉意顺着毛孔钻进骨头里。
南无乡心念一动,拔出碎岳,并顺势从下往上的一挥,只听一声裂帛之响,一线银光闪过,风墙一劈两半,散成两道漩涡,从左右滑过去了。
这时,却听碎岳发出一声哀吟。南无乡定睛打量,不由得叹出一口气。剑刃上,崩出一个发丝粗细的缺口。
这不是方才这一剑所致,而是在泥瓶山上,他同运天心诀与南明经,雷火交击中的余劲反噬。
在第一次误打误撞的使出这股力量时,山、海双剑就因为同样的反噬之力双双崩断,第二次,一股余劲反击到自身,借用尸佛百年修为才封印住。
这一次,为了压制曦,他再施此招,余劲由碎岳剑和先知法杖各自承受一半儿。事后此剑未见异样,他还大为惊喜,以为碎岳能够承受这种程度的余劲儿呢。
没想到当时无事,却在此时出了状况,让他不禁大叫可惜。此剑难得的趁手,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运炼,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要是因此毁了,想再找一口合适的可不容易。
惋惜无用,南无乡收起碎岳。炉心魔与幕主的交锋也到了最后阶段。
幕主使的是一根风柱,与炉心魔的风墙轰击在一处,发出鬼哭狼嚎之声,也呈僵持之势。
幕主见南无乡这头破去风墙,手掌往前一推,掌上的小幡一抖,喷出九股阴气。
这些阴气往风柱上一滚,那风柱暴涨十倍,摧古拉朽的把风墙吹个粉碎。
吹破风墙后,风柱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在原地一散,又分作九道黑光,竟化成九副骷髅骨架,头骨中闪烁着或蓝或红,有白有黑的鬼火,缭绕着,就像随时能熄灭一样。
两边的八个分别持着骨矛,骨戈,骨枪,骨叉,还有拿双鞭,双刀,双斧,双戟的。
中间的身披硬甲,腰间挂着一口乌木鞘骨剑,吸气之时,阴风呼号着往其口中涌。但吐气之时,却发出呼呼的烈焰燃烧之声,从空空的眼眶,鼻孔,耳朵处分别喷出红、黄、蓝三种火焰,好不滑稽。
九只鬼王排成一排,挡在幕主与炉心魔之间。
“我在中原时,也听过幕主的大名,只知道神秘异常。”炉心魔厉色一闪,身下蛟龙嘶吼,身上血气缭绕,背后又多了一团肆孽的血云,里面也不知藏着多少怨魂猛兽,“原来是一个修行鬼道的高手,还豢养着九只尸鬼王。这样说来,你想要我一身魂力,还是认真的了。”
他有不少同样等级的怨魂,但都没有灵智,可不像这九个,若能收服过来,等于多了九个入道帮手。
“你身上起码有数万阴魂,其中不少在生前都是妖王级别的存在。只要将你炼化在九幽幡中,我立马就会多出一支数万的鬼兵,到时中原再无我不敢招惹的存在,暗幕就可以转暗为明了。”幕主在回炉心魔的话,却看着南无乡。
这话就是解释给南无乡听的,说明来意,以免南无乡坏他的好事。只是听他这么一说,南无乡更决心趁早解决暗幕这个大患了。不过,这件事只能排在曦之后,而与曦一战之后,这世间还有没有他这个人,又是两说的事了。
“此界魂力如我这样的不多,却不是没有。但能聚来这么多阴气的法宝,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等把你炼化了,这件小幡我就收下了!”炉心魔看那件小幡,眼中也有贪婪之色。
原来,两个人身上,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南无乡眼神一亮,说道:
“我不参与你们的决斗,但只要被我看出破绽,一定会破开这个结界而出的。”
说完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也开启了另外两人的决斗!
幕主和炉心魔两人各挥一掌,在南无乡的方向处布下一道雾气般的屏障,而后身上气势同时攀升!
二人所用皆是阴气,却也截然不同。
炉心魔背后是一片红滚滚的血气,就像沸腾了一样,暴虐、血腥,滚动。一只只兽影,发着痛苦的声音,在里面探头探脑,似欲挣脱出来。
幕主背后却是一片墨一样的阴云,但很纯粹,反而能给人一种中正之感。这片乌云往前面一卷,所有骷髅骨架上都套上了一副漆黑甲胄。
这些甲胄十分精致,上面有密布有银色符文,将尸鬼浑身包裹着,只露出了眼、耳、鼻。最当中那个六窍喷火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此剑通体漆黑,剑身足有四尺长短,出鞘之时有蛟龙相伴,出鞘后蛟龙回扑到剑身之上,剑上就多了一条蛟龙印记,探头探脑的,鳞甲齐开,呼之欲出。
此剑一挥,便开出一道百丈有余的漆黑剑气,直向炉心魔而去。剩下的八只尸鬼也各自提着兵刃,紧随剑气之后,也冲杀过去。
炉心魔信手一挥,背后的血云笼在头顶挡住了这一剑。里面的怨魂兽影如脱缰野马,脱开血云与八只鬼王厮杀成一团。
南无乡看二人的攻势,忽然灵机一闪,想到一个可能,竟露出一丝笑意。
幕主和炉心魔忙于争斗,没有看见这丝表情,见九鬼与怨魂斗得难解难分,也开始使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