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子走不过数里,迎面遇见一只白鸟扑下,便将风水扇和日月双轮高高举过头顶,大呼:“宝物还你,我不打了,不打了。”
白鸟身子略略往上一提,抓走风水扇和双轮,化人身停在南无乡跟前,正是白灵。将风水扇和日月双轮归还玉珠,一脸诧异的看着南无乡。
此时南无乡已经梳洗一番,换了一件新法袍,重束了蓬乱的头发,干净整洁不少,只是他最大的问题不在妆容,而是那口贯穿前胸后背,触目惊心的血色长剑上。
白灵自然难免震惊,不过见他眼目清明,显然已经恢复神智,也就放心了,这才转回身朝老花子掷出一个白圈。
老花子已经走出数里,接过圈子后脚不停,头也不回的朝天拱了拱手,嘟嘟囔囔的离开,完全不在意仪态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被这老花子甩开了?”玉珠上前,抓着白灵的手,关切的问。
“此事说来话长,”白灵见花子走远,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先回答玉珠的话,而是问道,“我看见打开天门的异象,却为何不见有人打开天门?”
南无乡叹了一口气:“异象是我引来的,只是天门虽开,却不是我要的道,便又隳了。”
“我还没听说,不同的道打开的天门有什么区别呢?”玉珠眉眼一挑,不以为然的说。
天门是沟通内外天地的门户,开了就能周转天地之力,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修为境界,气宗、神宗甚至体宗打开的天门都是这个作用,没有差别。
“打开天门的过程,也是对道心的锤炼,我知道你的想法。”白灵虽然理解,却也叹了口气,“但你要知道,资质再好,根基再深的人,打开天门也需要一些运气。我的运气是你,你的运气是老叫花,有没有第二次运气谁也说不准。”
“老前辈陪我讨了十几年的饭,终于点化顽石,我将天门立而复隳,难怪他会气得跳脚。不过他对我的情况不了解,我身上暗伤叠叠,且有根本上的问题,不将这些问题解决,就算没有自毁天门,早晚这天门也有自己崩塌的时候,不如趁着天门新立,最为稳固时拆掉,正好顺便重炼一下这件宝物。”
南无乡拿出吞灭星环,此时已是掌心大小,环体乌黑,上面有点点星纹,如暗夜星空,转动起来如星云变化,夺人心魄。
白灵眼神一亮,就想拿过来看,南无乡却先一步将此环套在胸口的赤凰剑上。奇怪的是,被这圈子一套,赤凰剑就与星环一同隐去,好像就不存在一样。
白灵用神识反复查过,也寻不出一点儿踪迹,疑问道:“这就是曦留给你的圈子?”
“是。”无乡回,“此环是曦使用我的肉身打开天门时炼制,曦死于三灾之后,此环就自行找上了我。这些年我虽懵懂无知,却能感觉此环越来越小,我的道也随之越来越狭隘,几乎陷入一个死胡同里。是老花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知道这圈子没有变小,而是变大了。”
“变大了?”玉珠质疑。南无乡常用这个圈子打野果、野兽,这个圈子随时间推移越来越小的过程,她是看在眼中的。
“这是大小、内外、出入的变化。”南无乡正打算解释此事,“以圈内为内,圈外为外,圈子就小了。如果内外变化,以圈外为内,圈内为外,圈子就大了。曦炼的圈子只进不出,接连吸收了数件灵宝后,灵性增强,形体却不大反小。所谓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小到不能再小,则内即是外,小即是大,出即是入。到时,宇内一切都在此环之中。我有这种领会,一时间境界大开,周身灵性汇聚一点,真元激荡之下开了天门。可我身上暗伤重重,尤其神气相冲的根本大患始终都在,天门一开,元神将更加凝练,真气更加精纯,只会加重伤势。便学老花子点化我一样,用才打开的天门点化此环,从此,此环可出可入,大小不会变化了。”
玉珠闻言皱眉:“打开天门也不能解决神气相冲的结症么?”
“增加修为只能延缓积伤爆发的时间,只有调和两种心法的冲突才能根除痼疾,我已经想到融合两种心法的办法,等解除痼疾,就会再次尝试打开天门的。”
“赤凰剑又是怎么回事儿,我以为此剑丢了,却怎么还插在你身上?”白灵一直好奇此事,只是相对打开天门而言,这件事没有那么重要,才忍到此时。
“那一战我伤势太重,见到幕主真容后意识失守,心魔趁机发作,真元几近溃散。偏你又渡了一股真元给我,没能镇压我的真元,反引得我体内凤血要脱体而出。恰在此时,赤凰剑刺入心头,得益于心魔发作之后,我体内真元混乱成,宛如一盘散沙,赤凰剑与凤凰血脉和图腾之力合到一处,竟制衡了这两股力量。”
“当真奇事!那股力量我见识过,尸佛凭借修为优势,也耗费百年功力才能稳稳压制,若你也突破到先天,这股力量再上一个层次,只会更加恐怖。”白灵说。
“我曾尝试拔出此剑,可此剑一动,精、气、神就会同时动摇,想心口上插着一口剑未免太招摇,便激发图腾之力将此剑隐去了。从此以后,我就失去意识,只能凭本能行事了。”
南无乡说到此处,心意黯然,让白灵和玉珠一阵紧张,生怕那个不言不语的南无乡又回来了。可南无乡稍微沉默后,眼神又骤然一亮。
“之后我沉浸在亲情的遗憾,家族的仇怨,是非的对立中,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样封闭了自己。直到听到父亲的诉着,理解了他的全部苦心,也理解他对自我的坚持,才再度提振心气,逐渐恢复神智。可赤凰剑镇压了我的真元,也限制了我的一切可能,偏我又不能拔出此剑,不然依然逃不脱肉身崩溃的下场。”
“噢!”玉珠恍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么说那老花子是故意暗算我,好引你去议剑山,借助议剑山上的剑修拔出赤凰剑么?”
“没错。”无乡说,“在议剑山上,有那些剑道高手的剑意镇压,我感到真元稳固,赤凰剑松动,才趁机拔出此剑。”
“如此的话,我就原谅他暗算我的事了。”玉珠不由得有些心虚,想到自己捉弄这老花子不知多少次,或许这次暗算正是趁机报复她也说不定,“却不知他是何人,会有这样的道行,不但能助你打开天门,还能看出你身上有剑。”
“妹妹你忘了,来人族的路上,路过东海时,李精微曾说过此人。”白灵说,“东海有三大仙门,每个仙门都有一件灵宝。应天书院的钧天剑锋利无比,号称攻击第一;般若寺的须弥盾坚固无双,号称防御第一;另有一件无名的圈子,是无极观所有,号称玄妙第一。此圈的法则与套圈游戏中的竹圈一样,扔出去套住什么,什么就是自己的了。这老花子就是无极观的天尘道人,他凭这圈子发现无乡身上有剑,也是用这个圈子套了你的宝物,我也是看见那个圈子才认出此人的。”
“原来是这人!放着东海的大仗不打,却陪你在南疆讨饭,这恩情可不好报答了。”玉珠看着南无乡说,虽然早已知道这是一位先天,可知道真正身份后,她还是有些后怕。
“我将他引开后,他用化身符一分为二,我以为身上带着圈子的为真,就追着圈子而去,没想到那家伙竟将圈子放在化身符上。我斩了此身,得了圈子,知道此圈落在我手,他必会保你们无恙,就把玩了一阵儿,直到开天门的异象散了才赶回来。”白灵这才解释了玉珠的疑问,却生出另一个疑问,“可你们说赤凰剑已经拔出,如何又插在胸间?”
“我将上百剑道高手的剑意吸入体内,用赤凰剑封印在心脏之中,让这些剑意随血液游走全身,疏顺经脉,调和雷火,以便修行纯阳罡气。”
南无乡提起纯阳罡气时精神熠熠,双目之中似有日月雷霆,一股正气充斥在肺腑之间,随言语激荡苍冥,竟有轰动苍穹之势。
“纯阳罡气?”白灵凤眸流转,兴致大起。
“域中有四大,曰道,曰天,曰地,曰人。法人之大,成精之正;法地之大,成气之正;法天之大,成神之正;法道之大,成法之正。此四正之气,是为纯阳罡气。”
“五雷法与南明经因为同样的至刚至强,而有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我也曾替你考虑过此事,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两门功法同宗,虽同性相斥,我也能治愈你的伤势。如果两门功法异宗而一阴一阳,我也有治愈伤势的办法。唯独功法异宗,却又同样的至阳至刚,才完全没有头绪。你能跳出二者的不同,取二者“正”之共性,在另一个层次上将二者统一起来,可见境界已经大开了。这个方法若成,则不止稳固根基,更能开创出一股未有的力量,只是四正之气得其二,剩下的两种却如何呢?”
“我将上百剑道高手的剑意游走全身,可以刺激自身潜能,凭我的肉身积累,加上对金刚经的一点领悟,成就纯阳之体是早晚的事。至于道,之前一直没有思路,可就在打开天门的刹那,我物我两忘,形神飞散,意识充塞天地,如置一尘埃于十万山中,目中所见,一虫蚁,一枝叶,一山川,一日月,一光影皆为大道。所谓道法自然,大道最是无迹可寻,却也最普遍的存在于万物之中,既然如此,我准备以剑入道。”
“能找到自己的路,三十年的苦头也算值了。现在可以说说那位幕主的身份了么,为何他会让你道心大乱?三十年之期就要到了,咱们马上就可以找他麻烦了。”玉珠说。
这不止是玉珠的疑问,白灵和黎明雪也困扰很久,只是碍于事先的约定,不好调查而已。
“妖族已至,幕主会有大作用,此事就暂且按下,等退了妖族我自会找他。”
“他的账要等打过妖族再算,那你我的账现在就可以算了吧。”白灵毫无预兆的冷下脸来,“我是灭赵家村一村的凶手,你是赵家村仅存的人,你想怎么处理你我之间的恩怨呢。”
这是南无乡一直回避的事,不过有这一场经历,尤其知道父亲在自己的故事中,也没有真的杀掉白灵之后,他终于知道如何面对。即便如此,听白灵问的这么直白,也不由得一咧嘴:
“前辈对我照拂有加,我怎会恩将仇报。”
“论恩情,你也有恩于我,所以今日只论仇恨,不论恩情。”白灵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前辈道法通天,晚辈也不敢与你动手。”
“现在不敢动手,难道学你父亲一般,等将来修为有成,要将我打得跪地求饶,做你的坐骑?”白灵仍有余怒。
“父亲一介凡人,哪知你的神通法力?不过在那场经历中得了些灵感,稀里糊涂的弄出一部评书而已,根本是当不得真的东西,就不要为此事为难我了。前辈若不喜欢听,我与几位师兄说说,让他们从此不讲了。”这里提到的几位师兄,是指南大的几位弟子。
“我还犯不上与一些凡人计较。”知道南无乡没有别的心思,白灵终于舒缓过来。
她会计较此事,是因为南大将她说的太不堪了,如果故事里南大一剑把她杀了,她丝毫都不会在意此事。再则,也是因为南无乡这一层关系,若非南无乡的生父,凭南大怎么着也气不到她。
至此,玉珠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日回到洞府后,白灵气呼呼的,连坐都没有打。今日听到白灵下跪求饶,给南大当坐骑的时候,更为南无乡捏了一把汗。既怕白灵压不住火气,一怒之下把南无乡撕了,又担心南无乡犯浑,与白灵斗起来,被白灵撕了。
三人厘清疑问,释下恩仇,又交谈半晌。白灵和玉珠专门讲了黎明雪的事,南无乡这才知道,黎明雪在神巫山当了大先知,所以每十天只能抽出一天看他,一时心有所动,打算去神巫山拜访。
正要离开此地,听到背后有人喊了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