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乡与天尘是相熟的,与弘趾大师却是初见,闻言得体的笑了笑。
弘趾同样咧嘴一笑,带着满面的油光,回道:
“天尘牛鼻子不知情况,却拿旧闻做新闻,还不知金刚不坏身的法门,早就在无乡佛友身上哩!”
南无乡抄写三十二品《金刚经》的事在佛界传开后,佛界中人对他都以佛友相称。
“倒是另一门绝妙的领域神通,同样非开精舍之人,不能发挥威力。”
南无乡听着有些疑惑。
精舍十有八九就是精血海的另一种叫法,以往他都没有听过精血海这个说法,今日才开此海,就好像身边的人都知道精血海一样。金道人知道,弘趾大师知道,天尘先天知道,黎明雪也知道,唯他一头雾水。只好请教道:
“两位前辈说我开了精舍,却不知精舍有何妙用?”
天尘接过话茬:
“在南疆时,便发现你身上有一股先天气,只是无从炼化。正因此,我才决心助你打开天门。等你打开天门,虽然舍弃这场造化,但这股先天气也被你所俘。如今再看,这股先天气已经被你完全消化了。至于精舍,先天之下的人中知道的不多,先天之后的人中不知道的也不多。黎道友虽然尚未打开天门,但贵为神巫山先知,想必阅尽神巫山的典籍,自然应该知道的。道界讲三丹田,即精舍、气舍、神舍,也称精血海、气海、神识海,又称元精海,元气海,元神海。修行者多能打通气海与识海,唯有精血海千难万难。道界即有三丹田的说法,自然也有一门非开精血海不能修行的神通,唤为肉身十二洞天。我修行的道界十二洞天就是从此法中变化而来。”
南无乡这才略微知道精血海的奥妙。只是气海,神识海皆有修行壮大之法,想必精血海也是有的,或许“金刚不坏身”和“肉身十二洞天”就是类似的法门。
这两门功法中,金刚不坏身他已在机缘巧合中得到了。可此法涉及佛门,他又已经有了一门修行肉身的参天造化功没有修成,所以即无修行此法的心思,也没有修行此法的时间。对于肉身十二洞天,就更加不想多问,以免又有偷学之嫌。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这时弘趾又接过话头。
“道界讲三丹田,儒门也有‘聚之为精,散之为气,用之为神’的说法,意指元精、元气、元神本为一体,所以儒门中也有修行精舍的秘术。佛界人讲降服其心,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修的也是一颗真心,谓佛性到时,精舍自开。无乡佛友能抄三十二品金刚经,开精舍是早晚的事,老衲倒不觉稀奇。”
经这么一说,南无乡又想起前话,向天尘稽首问道:
“前辈说我身上有先天气,可我即未开天门,何来先天气呢?难道是大先知夺舍我后,打开天门,留在身上的?又或者是我上次开天门时,有先天气留在身上了。”
“大先知夺舍你后,用你的肉身开了天门不假,可他修行神宗功法,先天气跟着元神走,是不会留在你身上的。”天尘先摇头,又猜测道,“你虽然开过天门,却未将天门与元神合一,肉身就更沾不上先天气。况且在你开天门前,我就已经在你身上发现了这股气息,所以这股先天气另有来处。”
此时南无乡想到的,就是那颗出现在内天地中的“米粒”,可他实在不知此物来处。稍微犹豫后,索性将此物形状在身前幻化出来。
“先天之精!”
南无乡只能幻化此物之形,却难幻化此物的气息。但僧、道二人一见此物,便立马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
其实除了二人之外,金道人也发出同样的惊呼,只是他的反应只在南无乡的识海中。至于黎明雪,虽然一眼没有认出此物,但听僧、道二人唤出此物之名,眼中也灵光一闪。
“先天之精?”只有南无乡不知此物。
“先天者,先天而有。”见他一副没有见识的模样,黎明雪解释说,“如人之初生,能闻能见,此为先天;如言如字,则属后天修成。所谓‘无先天不起后天,无后天不成先天’,生虽不能言,不识字,但潜力已在人身。修真之先天,即是修真者对道的学习,如同婴儿对世界的认知一般。达到先天之境,能炼先天之气,正有返璞归真,拥有无限潜力的意思。可先天之精却不是人力能够炼出的。此之先天,是指天地诞生之时,保留下的一点奇珍,除非天地混沌再重开,否则先天之精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的。”
“先天之精也是世间有数的,对入道者打开天门有用的珍宝,可以为打开天门增加三成的可能。”天尘接着解释道。
“若能为打开天门增加三成的机会,那这件事就一定与曦有关了。我就一直奇怪,他怎么能用我的身体,如此顺利的打开天门呢。”无乡说。
“除了打通先天瓶颈,先天之精在炼器上也极有妙用。一件普通的法宝,若能得先天之精点化,便有成为灵宝的可能。”弘趾跟着说。
听到这里,南无乡也就知道那口小剑,为何要“吃掉”此物了。先是如此大的机缘被自己夺走,又在他的干预下,将海皇残魂让给了图腾法相,也就难怪那口小剑对自己有些戒备了。只是这口小剑的来历稀奇,究竟有何妙用,还要研究一番才行。
“至今为止,除了部分先天之宝和少量的后天之宝外,就只在一些先天奇珍中发现过先天之精的存在,这类宝物,无不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的。而且自从先天之精,有助于打开天门的能力被发现后,妖族,神巫山,先天谷就没有停止对先天奇珍的收集,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此物了。”黎明雪说。
“哈哈——”南无乡突然一声畅笑,“如此一说,被曦夺舍一回,我还落下一些实惠了。”
这声畅笑不知传出多远,连天尘、弘趾、黎明雪也跟着笑了起来。更有几道遁光闻着笑声而至,正是苦慈,禹大川,李精微,金相,舒云子,朝北海,屠岸,陈太生等人。
却是人族大军已经稳住局面,肃清残敌只是时间问题,这些人见有先天停在此处,自然要上前拜见。
等众人互相道过礼数,李精微最先找上南无乡,先将其本事前无古人的夸耀一番,最后总结战果道:
“海皇被南兄弟打死,东海的海族也损失过半,在恢复元气之前,绝无精力再扰尾屿群岛了。等海族的增兵到来,起码是两年后的事了。”
“两年的时间足够妖族增兵,但妖族来到东海必先经过修整,训练,算下来三年之内不会再有大规模的交锋了。”禹大川接着说,“可惜妖王们见事不妙,大都先一步逃了,除了无乡留下的一些妖王外,此番斩杀的妖王不多。另外羽族几乎没有损伤元气,对妖族的防备还是少不了的。”
禹大川显得很得意,南无乡在阵前斩杀一位先天,在修真史上都是少有的奇事,自然为地师府增光不少。
“只是此战中,一明风头太盛。”称呼南无乡为一明的,自然是天师府的陈太生了,“这才引来羽皇出手,一位先天竟专门偷袭一位入道者,用心太过险恶。羽皇已经如此,蛟龙族的其余几位先天恐怕也会找上门来。安全起见,一明在打开天门之前,最好不要在后面的交锋中露面了。”
众人听禹大川与陈太生,一个叫“无乡”,一个叫“一明”,生怕旁人不知南无乡与二府的关系一样,心内有羡慕的,也有鄙夷的。
禹大川趁天师府空虚,背弃两府万年之盟,夺了中州。事后风头在中原无二,隐有凌驾九宗之势,品质却备受质疑。现在南无乡立下一些功绩,禹大川便忍不住宣扬,在很多人看来,就是想借南无乡之名,洗地师府的背盟之耻。
天师府被逼走京州,靠着张九灵取的一个名字,以及被人偷学功法的一点儿机缘,竟事事对南无乡相容相让,一有机会便要宣扬二者之间的渊源,在很多人眼中也显得太没有骨气。
不论旁人怎么想,陈太生的话正说到黎明雪的心中去了:
“无乡此番来,就是为了诱杀海皇,如今已告功成,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黎明雪说的,也正是南无乡所想。其实他还要将金道人送还给龙天,不能直接离开东海,可此事与旁人并无关系,他又想随黎明雪再回南疆,请暮雪晴主持他们的事,自然也急着要走。
可未等他附应,天尘已经摆了摆手:
“自妖族来到东海,东海修真界还没有如此大胜,恰好妖族短日内没有返回的可能,自该好好庆祝一番。南小子立下如此大功,庆祝时也不能少了他。还请大先知赏贫道几分薄面,在东海容留几日。”
众人听天尘所言,都点头称是,非要南无乡与黎明雪暂留。南无乡本事虽高,辈分却低,被这些前辈一哄,就是再着急离开也不行了。
黎明雪虽然担心南无乡的安危,但天尘开口留人,自然也由他保证南无乡的安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如此,等人族修士清理了妖族的残余,又驾着战舟折返。明明一样的战舟,也都排成与先前一样的阵势,看起来却无先前的谨慎与肃穆,反而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修真者很少饮酒,因为凡酒很难醉倒他们,灵酒又不够这么多人痛饮。所谓的宴会,也就是一些就地取材的妖兽肉,外加一些修行人喜好的灵茶、灵果而已。就在这些茶与肉之间,被妖族压抑的仇恨,怒意,尽数随着一场大胜释放出来,呼声、喊声一阵高过一阵,直到天明方休。
与这些几经生死,压抑着许多情绪的同道不同,南无乡只是第二次来东海,尽管饮下一杯接着一杯,几乎所有人敬来的灵茶,在这些酣畅的同道间,他还是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如此,天将明时他便离开宴会,同黎明雪来到尾屿岛最高的中指峰上。
海上有淡淡的雾气,先是海面红彤彤的,像烧起一团火,跟着太阳融融的升起,凛凛的海水倒映着红日,成了一根红柱。
曦光刺破雾气,打在南无乡身上,朝阳映照在他双眸中,又散成千万道金黄的光线射出去,整个中指峰都涂上一层金漆。中指峰甚至整座尾屿岛上,负责守备的修士,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朝阳出脱海面,又爬高了一些。南无乡看过日出,准备与天尘、弘趾、禹大川等人告辞。可就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现出一些异样。
才走了半步的南无乡,半侧着身子,面向黎明雪,耳朵对着海面的定住了。连带着,黎明雪也与他面对面的定住了。纤长柔软的手抓在他的臂弯上,如果两个人都转过身,就会恰好合适的挎在一起。
阳光又从侧面照进南无乡的双眸,反射成两缕融融的光线,照在黎明雪的身上。
光打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散开在纤细而通透的绒毛上,每一根绒毛就成了一粒光辉,像一颗颗小小的太阳。
一颗颗小小的太阳,又串成一线,勾勒出一个细巧又挺秀的鼻子,灵气十足,就像是造物主费尽苦心才造就,为的就是这副剪影一样。
两颗眼珠宝石一样黝黑,又内敛光芒;秀口淡淡一抹粉红,正趁肌肤的洁白;头上除了自己疏拢的几个发辫,就只用一个由月牙、日珠、星穗编就的发带扎住;耳朵的大部被晶莹的秀发掩住,只露出耳尖一点儿,没有任何首饰,就足以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稍显宽大的银白色法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的身姿,中指峰上的修士都被她吸引住,一时忘记了职责。
从黎明雪第一次现身东海,就在修士中成为话题。南疆的第一个女先知,第一个没有打开天门的先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南疆主人。这些传闻中的稀奇之处,在其本人出现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只要没有见过世间所有的女子,亦或哪怕是见过了所有女子,也难以说清这些女子中谁是最芳华绝代的。
可当黎明雪出现在东海时,所有修士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除了她外,还有谁的肌肤或容貌,能衬得住这样的眉发和睫毛。
甚至无法想象她的肤色白上或暗下一丝,眉角高上或低下一分,琼鼻挺上或矮下一毫的样子。换言之,见过黎明雪的人,都找不出一点儿不足之处。
光芒下的黎明雪,是这个挑不出缺点的女子最圣洁的时候,而南无乡眼中折射出的光芒,又比任何光芒都衬她。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刷石滩,嶙峋的怪石,在海水的拍打中,发出浩浩不绝的声响。
南无乡正是在转身的中途,耳朵对准大海的刹那,被尾屿岛的潮汐声吸引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