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迅速,自古玄虚冒用南无乡之名斩杀鳞皇之后,妖族又三次增兵,先夺了三脊关与螺蛳谷,全占东州,又杀得万法门与松香书院败走,取了禹、渝二州。
二州中禹州盛产火油,丢了不过少些物资,不是没有替代之物,问题倒还不大。渝州却是一年三熟之地,产粮米最多的一州。这州丢了,去九州之粮三成,就有三成的百姓要饿肚子。
南无乡只好凭着自己的影响,将三成数量的百姓转移到南疆去了。南疆山高林密,适合采猎却不适合种植,南疆人多是不会种田的,人口比中原远远不如。
中原的三成百姓,已胜过南疆大半人口。纵然南疆的物产丰富,却也没有养活这么多人的条件,自然惹来许多争议。最后是划下一些地方,靠这些百姓开荒成田,平山为地,建了无数梯田,自产自足。
南无乡暂时稳住局势,又出天龙关,经晋、中,在京都停下。
京都是九都之首,自古庄严,近来却一年冷过一年,盛夏才过,便百木凋黄。再入秋,朔风凛凛,碎雪纷纷。到冬日,千庄宫阙如银砌,万里江山似玉团,一片白茫茫的,更填肃穆。
自人族开辟九州,或千年或八百年,也有寒气南移的,遂在初时都习以为常,到近来才知道这冷并不普通。普通的寒气只冷普通的人,而这寒气,连南无乡碰了也要打个寒噤!
照说连南无乡都觉得冷,那些没修行在身的就该冻成冰了。可这冷却有些一视同仁的意境,普通人只要穿厚些,有炭火,也能扛住!
京都城外因此多了许多烧炭谋生的人家,南无乡见了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父母在中都城外,不也是靠烧炭谋生的么?
“老十二,看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可又有苦头吃了。是不是?”白胖的僵尸说,黑瘦的点头。
南无乡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言。催动飞舟,闪进京都城中。
妖族已打穿京州边界,中州边界则在更早之前就陷入战火,京州的人都在往甘州的方向走,除了朝廷还未迁走,官宦们只好留下外,已是十室九空,也十商九歇了。
但还是有些大户豪强,钻入烟花柳巷之间,抓紧最后的时间,挥霍带不走的财富。萧条之下,有些地方却一反常态的更热闹了。
最反常的当属红尘楼,竟一口气置下半条街道的产业,扩充了十几家门面。据那楼内的小肆说,是有大人物,将东、渝、禹三州的秦楼楚馆都搬到这里来了,不但惹的京州内的富家子弟流连忘返,更从别州引来无数浪荡公子。纸醉金迷,夜夜笙歌,挥金银如粪土,弃珠玉如泥沙。夜洒千金,流连歌酒之间,朝尽钱财,醉毙屎溺之中者,日日皆有。
南无乡停在街前,曲乐声,欢笑声,销魂声,自然入耳。白胖的笑起来道:
“老十二,想你我与姑爷爷东奔西走,宝经严寒酷暑,久奈艰险磨难,已近十年。想必是可怜你我的辛苦,感叹自己的艰辛,带你我到这销魂迷窟,专门松懈筋骨来的。你说是不是?”
黑瘦的正要点头,却被南无乡盯了一眼,脖颈子飕飕一寒,竟就僵在那里。南无乡冷呵了一声,带他们往红尘楼对面,一个叫“饕餮轩”的酒肆去了。
二尸对那红尘楼恋恋不舍,支棱着耳朵听对面的动静,跟着南无乡,闷闷不乐的来到饕餮轩中。方进门,就有一股肉香扑鼻,将对面的乐趣全都忘了。
饕餮轩内十分宽敞,大堂里摆着四排六列,共二十四张方桌,左右还隔着十二个雅间,正前边有个说书的,正在讲“南无乡”闯入巨鲸岛,纵火烧了妖族战船,斩杀鳞皇的故事。
南无乡听了暗笑。这两件事并无关联,甚至后面的事都不是他做的,却被一些不知内情的人传得越来越神。那说书人更不管真假,只图让听客们欢喜便好,无形中替他增长不少威名。
大堂里坐了大半客人,桌上热腾腾的煮着各样肉食,食客们一边享用,一边给说书人叫好。那白胖的东张西望,挨个看人家吃什么,惹得来许多冷眼。
南无乡看门牌,带二尸进了一个叫“承浆”的雅间。承浆是督脉上的一个穴窍,饕餮轩的雅间都以穴窍命名。
里面早有一人在候,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桌上摆着一口带鞘的宝剑,背上还背着一个空剑鞘。见南无乡来了,自称“弟子”,稽首叫“师父”。
二尸素来大咧咧的,盯着此人煮好的一釜肉,口水都快流了出来,直听到南无乡叫他不必拘礼,才意识到眼前人竟真的是南无乡的弟子,那岂不就比他们还高一辈儿么?
尸佛定下的规矩,万尸谷的尸类行走世间,要遵守灵天寺的戒律,是最守规矩的了。连忙补了礼数,倒弄得这位剑客不知所措。
“克己,经营的不错。”南无乡赞道。原来等他的,是他在南疆收的记名弟子李克己,如今达到他的要求,正式成为他的弟子了。
李克己切肉斟酒,二尸见了忙抢刀、碟、壶、杯,李克己见南无乡暗暗的点了点头,才撒了手。回道:“是师父的菜方和师娘的酒酿好,弟子只做了些水到渠成的事。”
“你不用自谦。自饕餮轩开张,我就没再与九宗讨过妖肉了,可见你没少费心。只是未免耽误你的修行,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南无乡说。
原来他训练武者,常向九宗讨要妖兽,虽然九宗难说不字,毕竟要看人脸色。遂在起出曦族宝藏后,用宝藏里的灵石开了不少家饕餮轩,这只是其中一处。
饕餮轩专卖妖兽烹制的灵肉,灵果酿造的灵酒,顾客中修行仙道的有,修行武道的也有。只有一样,肉可用灵石买,也能用妖兽换,灵酒却只能用灵石来沽。自饕餮轩开张,他不但不需再用人情去讨妖兽,倒赚了不少灵石。
“师父有授业之恩,有事,弟子应服其劳。”李克己说。
“我马上就会通告修真界,说明饕餮轩是我的产业,就不再需你来镇守了。但我另有事情要你去办,不会再耽误你修行就是了。我也马上要到夹澜关守关去,来此是想亲眼看看你修成的新本事,也想知道武道修士们猎妖时吃了什么亏。”
李克己闻言站起来,做了个把式,手掌虚握,只听嗤一声响,就从指尖喷出一道剑气,这剑气在掌心凝而不散,却铿的化作一口光闪闪的宝剑。
二尸都被剑鸣声所惊,原来这不是聚气成形,而是一口真真正正的宝剑!
“竟将一件兵刃,修炼得可以在虚实之间转化,可真是一场大造化了。”南无乡不禁赞道。
在修仙界,将法器藏在身体里的中不多,但还是有先例的。七窍塔就曾在他身体里藏了数年,连他都被瞒过了,但这是法器的能力。如天尘道长,道界洞天里藏了十二件灵宝,但这是打开天门才能修行的神通。
李克己却走出另一条路。竟将兵刃运炼成聚则为器,散则为气的状态,可随真气在经脉中运行,甚至藏在丹田、穴窍之中,他怎能不惊?便又问道:“你打通玄关,就是在这口剑化气的时候么?”
“师父料事如神!”李克己道,“我用炼兵诀修炼兵器,直到茶水滴在剑上,竟真的被宝剑化掉,从此便与宝剑有了相通之感,仿佛这口剑是我骨生肉长的一般。剑气越来越纯,剑意越来越精,在一次酣畅淋漓的练剑中,就生出若能气剑相通,则气就是剑,剑就是气,轻就是重,重就是轻,实就是虚,虚就是实的感悟。这口剑就化作一团青气,与我的真气交感,我将那团青气纳入丹田,当场点化真元,通了玄关。”
“我听闻此事,猜想你可能走出了一条与武道不一样的新路,想要见你一面,可惜被另一件事绊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一条新路?”李克己疑问。
“修行武道的,用天地之力打通玄关,从此便与天地交征,自然带些气象,再难掩饰修为了。你却用自身兵器打通玄关,虽然也点化真元,却还与普通武者无异。甚至不熟悉武道的,完全看不出你有修为在身,当然是一条新路。”
“既然是条新路,还请师父赐名。”李克己喜出望外的道。
虽然打通玄关,但他一直以为这与地师府里,由武入道的法门一样。现在才知道这是一条全新的大道,那岂不是说他开辟出一条与仙道、武道并列的流派,可以开宗做祖,留名典籍史册了么?
南无乡想了想:“我只有个建议。你向来有侠义之心,‘侠’者,左一个‘人’字,右一个‘夹’字。你的功法不归仙道,不属武道,入于天地而不与天地相类,出于天地而不与天地相混,夹于天地之间,又超脱天地之外,是修行者却与普通人无二。就称这条新道为侠道如何?”
“师父一番话,让弟子内心更加通彻,没有比侠道更合适的了。”李克己忙应道。
那二尸正在大快朵颐,哪想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出一条全新的修行之道来?连忙奉迎两句。见南无乡没有理会他们,又闷头吃肉了。
“你再说说第二件事吧。”南无乡说。
“我亲眼见过那些去猎杀妖兽的武者。若论本事,武者们是不比妖修差的,可斗在一起时,还是吃亏的时候多。”
“你不必宽我的心,直接说出了什么问题就好。我听说了,几百个武者出去,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几个。”
“主要是兵器。武者的兵器太差了,打在绒族的妖修身上,勉强能划出一个口子,刺在鳞族的妖兽身上,就只能留下一道划痕。若打造些上好的兵器给他们用,起码能与妖修们斗个平手。”
南无乡又沉思半晌:“若在之前,这还真是一个大麻烦了。想我从九大宗门要那些妖兽肉时,就看了不少脸色。妖兽肉于修仙者们用途不大,尚且如此呢。要想改良兵器,就只能使用灵金灵料,便要与修行仙道的人直接冲突了,他们岂会答应?在仙道之前,武道、侠道皆是小道,动了他们的利益,会有大麻烦的。”
“师父说若在之前,这是个麻烦,难道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李克己问。
“我传你的炼兵诀,其实是上古巨人运炼法器的方法,修行的条件极高。我已经修改此法,能将内力外放的都可以修行,我把心法抄给你,由你去传授出去吧,这也是我要你做的下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