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惊人的消息了,却没有引起大家的讨论,每个人都在沉思着。
最直接的一个现实是,如果妖族一心灭绝人族,那在座的无一例外,都是妖族必须清除的目标。可是为什么?如果南无乡的前提为真,妖族灭绝人族,岂不等于放弃炼形之路,以后都要修行原身了么?
南无乡得空把一根蛟龙板筋切成片,分给众人后继续说:
“妖皇做足了破碎虚空的准备,而人族将其击败,彻底的驱逐到东洲的事,是他一直挥不去的心魔。他是不会带着这个心魔破碎虚空的。至于他飞升之后,妖族是炼形还是炼原身,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这解答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劲道,难啃!”萧广仁嚼着筋头,含混不清的说,“道友强调灭绝人族是妖皇的想法,想必另有深意吧?”
“破碎虚空需要超越常人理解的神通,可不是把空间撕个口子那样简单。每个破碎虚空的修士,都会做出最万全的准备,可翻遍此界所有与破碎虚空相关的记载,飞升上界的事情只见闻于传说,就没有一个明确成功的。”琼华说。
“这让我想起了妖皇反噬皇子,夺取皇子们修为的传言。无乡道友想要说的事情,我大概可以猜出几分了。”萧广仁终于把筋头咽了下去。
“这么说的话,人族真正的威胁不是那几个带兵的皇子,倒是远在妖族的妖皇了?”赩霞说,他的牙口不如萧广仁,只好把那段筋头囫囵个的咽了下去。
“那些皇子带兵攻打人族,只是想在人族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凭此免去被妖皇吸取修为的命运。”南无乡自己的筋头倒是嚼碎了,“来这边的妖族皇子会越来越多,而等留在东洲的皇子被妖皇吸干净了,他就会找上这些皇子,顺便解决人族的事。”
“这些皇子在东洲,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应对么?”流霜放下酒杯问。
“说起来,妖皇噬子的事,还是我在妖族时查出来的。在我查出此事之前,妖族已经死了不少皇子,剩下的皇子为求庇护,纷纷回到妖都,被妖皇顺势软禁起来了。”
“像二十五皇子这样的妖族皇子还有多少?”
南无乡又切了一对儿虎掌:“尚是自由之身的皇子有十几位,本事与二十五皇子差不多的,或者说已经打开天门的只有三位。一个是攻打晋州的九皇子,另两个还在妖族,一个是三皇女,一个是七皇子。其他皇子都不堪大用。”
“如果我们与这几位皇子合作,椟柙谷这一仗是不是打的有点儿狠了?这次可几乎把二十五皇子属下的妖王都杀光了。”火丹子说。
“我倒觉得越是让他吃一个大亏,反而越有合作的可能。无乡道友在椟柙谷一战后才提起此事,想必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扁舟子掏出钓竿来,从釜中钓出一整只熟透的妖蟾说。
“此事我不能一人做主,且即便诸位道友都认可合作,咱们一厢情愿也不行。”南无乡说,“如果此战败了,这是我们退路。现在此战胜了,我想我们可以提前想一想,一旦那头先提出合作之意,我们要不要答应。如果答应的话,又提出什么样的合作条件呢?”
正事谈到这里,就像谈完了一样。南无乡知道几位先天需要一些时间,才会表达自己的决定,便提议举杯庆祝这次大捷。
众人便又顺便讨论起这里的酒来。这酒是黎明雪改良过的,用了许多灵药,酒香更浓,酒劲儿更大,甚至入道修士不刻意抵御的话都有醉倒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产量上来了。
经过一番谈天说地,几人又难得的探讨了一些修行经验,还给南无乡出了不少降服心魔的主意。当然,南无乡分出心魔的过程,也被这些人完完整整的给套去了。
酒过三巡,几人做了个简单的决定。
先天们都认为,即便真有与妖族皇子合作的一日,也不能在此刻露出风声,不然各宗会生怠惰。倒是妖皇打算灭绝人族的事,可以大肆宣扬出去,让那些想保存实力的人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在表明人族决心的同时,尽量减少伤亡,先天们决定提前摆出几门绝阵,靠斗阵抵挡妖族的进攻。尽量让妖皇与皇子们的矛盾先一步爆发。
斗阵就是人族在妖族的必经之路上摆下一套厉害的阵法,让妖族来破。在以往,这都是人族拥有的区域已经很小,妖族的势头减弱时才会做的事。虽然比你来我往的厮杀少了些血腥,但耗费的灵石也如恒河沙数,且这个过程中陨落的高阶修士会多一些。
另一个摆在众人面前的事情,是对妖皇的实力做出评估。妖皇素来被认为是此界第一人,可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又没几个人说的清。
从金道人那里,南无乡能知道妖皇万年前的本事。可经过万年修行,又吸取这么多皇子的功力,现在的妖皇厉害到什么程度,金道人也说不明白了。或许等龙天打开天门,金道人对化龙诀的了解更上一层,才能给出个大约的推论吧。
宴会以众先天看着萧广仁滋滋的吸净了一根蛟龙肋骨的骨髓而结束。
这时黎明雪身上已经带些酒气了,酒意压住了她一身冰冷,一直抓着南无乡的胳膊不放。虽然偶尔会通消息,但她与南无乡也快十年未见了。
先天们的出神入化在神通,也在人情世故。细腻的想到这两人重逢三日,却还没个独处的空间,周到的嘱咐二人专心的准备降服心魔就好,跟着就都以需要准备斗阵为由告辞了。
气氛一度旖旎而浓郁,很像要发生什么的样子,可黎明雪竟真的醉倒了。
南无乡只好从一个男人变回成一个心怀众生的先天。安顿好黎明雪后,独身来到武庭院,没有惊动任何守卫,直接去了收藏兵书的兵书阁。
他在武庭院住过一段儿时间,这里既是习武之地,也是习兵法之地。只是当时的他更仰慕文才,读兵法的时候少,反而去对面的文庭院多些。
这次过来,是因为灵天寺寻找锡候的事一直未成,他就起了自学兵法的心思,希望对后面的战事有用。
可一到兵书阁,他就惊喜的发现,那个寻了十几年都没有消息的镇凉侯,竟然就在兵书阁中。看装束,就像个打扫兵书阁的仆人。
“锡候托身在此,怪不得我找了十几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南无乡施了一礼。
李平锡听声音才知道有人来了,抬头看见南无乡时不禁有些错愕,落寞的说:“南兄已是人族最顶级的存在,寻我何用呢。”
“看来道友的修行之路并不顺利。”南无乡看出他虽御神,却全无入道的迹象。而御神,也不过与后天的武者相当。如果他没有转修仙道,自己倒可以助他由武入道了。
李平锡苦笑一声:“我苦心追求仙道,却始终找不到入道之法。不久,倒听说地师府的后天武者接二连三的由武入道了,遂有天道弄人之感,索性归隐此地,一心着作兵书了。”
“妙啊,妙啊!”南无乡不禁拍掌。既然他在这里着书几十年,必已将这里的兵书钻研透了,也就不用自己费心在这些兵书上了。
李平锡却不知妙在何处,要不是没有在南无乡脸上看出嘲笑之意,他都要拂袖而去了。南无乡自觉失言,连忙补充道:
“修真之人就讲究一个真字,锡候未将心与道放在一处,谈何修真,如何入道?既然心在兵法,何不施展韬略,或许这场两族之战,就是你入道的机缘。”
“心与道不在一处?”李平锡震撼了一下。回想自身,他的心与道,确实不在一处,可是,“专心兵法韬略,于炼气存神能有什么提升?”
“打仗,就只有奋勇冲杀一种办法么?”南无乡知道解释此事,需要浪费许多唇舌,却只能让他更陷迷途,遂不答而反问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出兵已是中下之策,一味冲杀又是中下之策中的中下之策。妖族势大,而久不能全占中原,就是不知这个道理,用的一直都是攻城之策。
南无乡见他陷入沉思,趁热打铁的道:“我不过从侯爷身上学了一两招,也能与数倍于我的妖族斗个旗鼓相当。侯爷若肯出山谋划,必能驱逐妖类,实乃人族大幸。道友的机缘,就在此间。”
“可惜李某修为不精,恐难服众望。”李平锡眼神闪亮,但还是拒绝道。
带兵与入道,是他最向往的两件事,这两件事可以混为一谈,岂不正好舒展平生意?可他知道,带兵是将天下之安危,千万人之性命一肩担上。南无乡有这样的肩膀,他没有。
“侯爷若肯出山,我正好有一支人马缺少统领,可以交与侯爷。只要侯爷稍加训练,必能驱使如臂,积小胜而成大胜,何愁不能施展抱负。”
南无乡训练了一支武者大军,本想交与李克己,可李克己未必擅长用兵,志向也不在此处。镇凉候是更合适的选择。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我从未与妖族交手,不知妖族战法,还是不合适统领大军。”
“自人族驱逐妖类,创立玄朝,两族之战皆有记载,这些战报任凭侯爷调阅。”南无乡见他说起胜负之事,知道他的兵瘾已被勾起,连忙消解他的疑虑。
“既然如此,我愿意一试。”李平锡拱手应到。
南无乡心中欢喜,想起落雁滩征战胡族的日子。转而又想到凉河口的屠龙之战,不禁打了个寒噤。龙天的母亲就是他们几个联手杀的,当时的龙天还是个龙蛋,现在的龙天可越来越厉害了。
便对那一心长生的皇帝也好奇起来,便问:“你可有皇帝陛下的消息,知道他的下落么?”
“我既然藏在这里,他又能躲到哪去呢?”李平锡也不答反问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