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齿轮·其一】
托勒密拖动着自己的身躯行走着,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所思考的一切。
……很抱歉,很抱歉,有些时候我曾经希望你不存在……或者我不存在,或者我们都不存在,这样子我们就不需要为此继续努力了,我还记得我们曾经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硬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只需要学习,跟着老师学习就足够。
托勒密正在走回那一个教室。
她和伊纳里图曾经算是同窗,同样跟着尼古拉·哥白尼学习,而导致他们最终走向了不同的结果的,是卡尔蒂安,伊纳里图的信仰让他想要更加靠近天使庇佑的世界,他向往卡尔蒂安,那个充满了信仰的城市。
而哥白尼并不想去那个地方。
事实上,自从哥白尼的年龄增长,他的思维和认知已经开始老化,他经常会忘记一些事情,可能是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他有时候还会忘记托勒密的存在,又在接下来的某一天回忆起来。
于是分歧诞生了。
伊纳里图希望带着哥白尼去卡尔蒂安,而哥白尼并不愿意,哥白尼只想要留在罗曼口岸这个小小的地方,在几次交流失败之后,伊纳里图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卡尔蒂安,选择离开罗曼口岸,去到那一个自己向往的地方,事实上,这一点并不会令人惊讶,向往卡尔蒂安的人有很多,伊纳里图只是其中一个。
而托勒密选择留在这里,她每天都会去看望一次哥白尼,确认哥白尼的‘今日’依旧是健康的,然后,简单教一下这个地方的孩子们,每天重复着这样子的整活。
她思考过的一个问题,她没有如伊纳里图这样虔诚的心,所以很难对伊纳里图感同身受——对于天使的信仰,对于神迹的追求,祈祷,祷告,然后赞颂天使的每一个事迹,伊纳里图已经完全习惯这种行为,他是如此虔诚……在这一点上,他足够出色,但托勒密不是,她的信仰还没有到达这个程度。
所以,若是想要了解到伊纳里图眼中的世界,了解天使本身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祂’。
祂为什么如此崇高,祂为什么拥有这么多的信徒,祂在这里,必然有着某一种特殊之处,祂的本质是什么?既然天空之中的黑色是祂的国度,那么,若是能够窥探到那些黑色块状物的一部分,不也是接触到了祂的一角?
她推开了教室门。
室内依旧是昏暗的,只有一点点外界的光穿过了缝隙,落在了地面上,地上还散落着一点灰尘,还有一些碎屑,她在这个房间创造那个模型的痕迹依旧留在这里,她看向那个柜子,那一个用于存放模型的柜子,现在,柜子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伊纳里图没有来过这里。
或许将模型托付给伊纳里图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至少……她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这个创造物,她当然知道窥探天使的本质是一种亵渎,这种行为并不会被大众所接受,可她确实想要知道,直到伊纳里图追寻的那一切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一定是一种绚烂的光景。
——拉芙兰,罗曼口岸,下午。
“好的,那就让我们记录下来。”他说,“你能够保证你刚才所说的那一切都是真话吗?有关于伊纳里图先生,哥白尼先生,还有你。”
“可以。”
“事实上,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了解你,托勒密女士,你的‘独白’很有意思,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以你的创造力,应该很适合作为一位求知者,卡昂佛尔或者卡尔蒂安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当然,哥白尼先生也是,即便他已经年老,他的知识和人生阅历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托勒密没有说话。
“我很好奇你所说的这个模型是什么……我大概了解了它的作用,不过更加具体的部分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谈论一下这个部分吧。”他将话题转向模型,他那略显锐利的目光看着托勒密的脸,似乎想要刺入到她的面孔之中,窥探她的大脑,还有她的思维。
模型,托勒密是这么称呼自己的构造物的,这一个小小的模型,将神学、物理学、天文学等各种知识杂糅起来,将某一个区域作为锚点,当然了,这一个模型现在的锚点是罗曼口岸,是这个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而天空之中的黑色块状物,就是天使的具现化之一。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那些黑色是天使给予人的恩泽,从那些黑色之中坠落下来的东西,就是天使给予他们的指引明灯,钻研那些东西,拆解,分析,结构,然后真正意义上学会,就能够继续向前迈步,每一次都是如此。
每一年都是如此。
可是那些黑色的块状物到底是什么?哪怕它真的是一个恩泽,也应该具备某一种外在或者内在表现,它是具备实质的吗?还是无法被接触的?它们明明可以阻拦光线,却又这么遥不可及,人们并不具备飞向天空的力量,因此,托勒密创造了这个模型。
驱动模型本身需要一定的条件,首先是能量,当然了,能量当然是最主要的需求,足够的能量推动这个模型的运转,模拟出整个罗曼口岸的运行轨迹——以及天空之中的那个黑色块状物,掺入各种公式,推论,天空之中的黑色块状物和罗曼口岸并不是没有联系,倒不如说,这两者之间本就紧密相连。
如果,如果说,那些黑色的块状物确实是具备实质的,那么,从那里落下某些东西之后,它的质量和体积是否会出现变化?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日子,因为今天,那里就是落下了一些东西,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时间,如果那个地方具备实质,如果祂所拥有的,祂所降下的一切,本就是一块实质上剥离下来的某种事物,那么……在将来的某一日,它终将分离完毕。
“好的,我大概理解了。”他说,“那么接下来,是另一个问题,你创造这个模型,肯定要有一个最初的‘念头’,一个最初的想法,是谁让你真正意义上产生这一种想法的?将你引导到这一条途径上面的人,你能够讲一下他的故事吗?”
模型,当然了,搭建模型这个念头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但付出行动开始搭建,需要很多的准备,首先是相关理论的学习,以及实物操作的预先了解,这是只有她自己……
——叮。
这时候,从窗外响起了一种破碎的声响。
——我所信仰的,我所信奉的,我所坚定而不移的。
“喔。”他发出了这样子的感叹。
这里是托勒密的教室——不,这里并不是托勒密的教室,朝外一点,再朝外一点,倒退一点,再倒退一点。
倒退回到托勒密还没有睁开眼的时候。
砰!
窗户破碎了,从这一个房间之外来到了这一个房间之中,而在破碎的窗户之后出现了,是伊纳里图的身影,他的手中正握着一个银白色的十字架,而就在破碎的光景四散开来的时候,伊纳里图将十字架刺入到了不可见的空气之中。
“埃马纽尔,到此为止。”伊纳里图落在地上,“……好吗?”
这里是托勒密闭上眼的地方,是的,就是那一个房间,她并没有离开那里,也没有行走在街道上,没有回到那一个房间,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始。
“伊纳里图,我刚刚从这位女士的口中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被称为埃马纽尔的男人站在原地,他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看样子,你的信仰并不是特别纯粹,似乎是人的情感让你无法保持理智,是这样子吗?”
“你用了你的恩泽。”
“当然,用最简单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觉得这很适合我。”
“但是根据你的条约,你在使用你的恩泽的时候不能够通过言语去诱导任何一个人。”伊纳里图紧握着十字架,此时,那一个十字架只有一半没入到了空气之中,“你刚才通过语言来诱导她,这会让你的‘旁白’产生强烈的主观思想。”
“不不不,我并没有使用第一人称或者第二人称,伊纳里图,我仅仅只是用了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所以,我并没有错。”
埃马纽尔·埃贝·西哀士,他那略长的面孔上是一张带着一点蔑视的神情,他的头发微微蜷曲,是很标准的短发,他身穿黑色的大衣,里面是白色的内衬,白色的围巾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在那之后的,是较常人更为干枯的皮肤。
他的怀中捧着一只鸟儿,应该是鸟儿,但看不出具体的品种。
“她承认了,伊纳里图。”埃马纽尔说,“她正在亵渎我们所信仰的天使,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保下她?哦不对……你不得不保下她,因为你已经接受了她的委托,在作出选择的时候,你的信仰已经动摇了。”
停顿。
“我需要将你们带回到卡尔蒂安,主教会审问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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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点亮灯火就好啊(灯りを灯せばいいからさ)”
《冥下灯火》-シャノ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