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晚还没有参加过大学的中秋晚会，平添了几分期待，晚上差点没有睡着，幸好有法术。
但结果却大失所望，仇叶他们班的表演很枯燥很无聊，竟然是诗朗诵。也是，不该有期待，毕竟都是些男孩子，哪有载歌载舞的节目在。
还是女孩子多的地方，文艺节目会更好一点。真矛盾啊，不喜欢女孩子叽叽喳喳议论人，惹是生非，又喜欢女孩子的节目。
单晚一时无聊起来，早早离场，去了流江。
流江是赏月的好地方，正逢中秋，月亮明亮且圆，让人多了一丝思乡之情。
可是沧海桑田，单晚已经找不到她之前的家在何方了，亲人也一个不剩，又有什么意思。
单晚看着流江上月亮的倒影若有所思。
突兀的铃声打破了静谧的夜晚与单晚的沉思，是夜世行。
单晚接通电话，没好气道： “干嘛？”
“中秋节，团圆日，来夜宅赏月吗？也来看看单玄和夜月。”夜世行温言细语，态度十分谦卑道。
“那是你们过的节，关我什么事？”单晚疾言厉色道， “什么夜月，我现在在河边看的就是夜月。”
“你的女儿。”夜世行诚恳道， “孩子不能缺少太久的母爱，不然会成为心理变态。”
“像你一样吗？你是哪方面的心理变态？”单晚冷笑道。
他们不过中秋节，也不过年，他们连生日都不会庆祝。因为他们的寿命很长，要是过生日，千篇一律地重复来重复去，会腻歪的。
有些神会跑去参与人类的节日，她几乎不去。
但是她还记得，六亲不认那天，就是人间的中秋节，她失去亲人和唯一和她表白过的人的那天，人间在庆祝，在狂欢。
他们吃着月饼，阖家团圆。而她呢？却是自我封印，开始编造一个又一个的梦来麻痹自己，来自欺欺人。
她讨厌中秋节。如同她讨厌下雨天一样。
“我占有欲很强，偶尔还想玩一些很变态的游戏。”夜世行道。
“什么游戏？”单晚屏息凝神道。
“你来，我就告诉你。”夜世行卖关子道。
单晚沉默一瞬，突闻空中传来一阵兰花香，她愣住了，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挂断了电话。
缓缓回头，看到一个黑衣黑袍，带着绅士帽的男人，男人有着白色的头发，丰神俊朗，正淡笑着看着她。
“我说，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男子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万一空，你怎么还活着？”她明明下了死手，万一空不可能还活着。
“我们没有名正言顺的喜结连理，我永不安息，牧霜钟把我打了回来，我就死而复生了。找我被打碎的残魂花了几千年，如今还是少了一块。”万一空笑着，静静看着单晚。
“少一块还敢站在我面前，不怕我让你灰飞烟灭？”单晚心里很激动，甚至有些想哭，想大吼大叫，想把这流江的水都冰冻，让里面的鱼虾还有其他生物不要再游动——那感觉是在嘲笑她。
“你知道的。”万一空大步流星靠近单晚， “它在你的眼底。”
一道白色的光闪过，万一空的白发恢复成了黑色，黑衣黑袍也变成了白衣白袍。
“变态。”单晚从来没有想过，万一空会把自己的魂魄寄居在自己的眼底。
“单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算是毫无长进，我信你也不同以往，成熟稳重了很多，我们重新在一起吧。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事情了。”万一空笑道。
阻挡他们的人，都不在了。他们活得长，他们可以随心所欲，不被人管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了。
早在万一空收回魂魄的时候，单晚的记忆就全部恢复了。
“我喜欢夜世行。”单晚脱口而出，说出后自己都愣住了。她喜欢夜世行？她竟然也喜欢夜世行？有全部的记忆，也还是夜世行。
夜世行喜欢她吗？喜欢这个冷血无情，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吗？
“他只能陪你一时，你们不是同类。”万一空道， “就像养猫养狗，宠物死的时候，主人伤心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你和他在一起，没有结果，是浪费时间。”
“我和你也不是啊，你不是魔吗？我是神。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故人，去了哪？我怎么一个也找不到？”没有一个同类的感觉，实在是孤独无助，单晚不想日日夜夜面对这样的世界。
“互看不顺眼，互打，死绝了。”万一空作壁上观道， “或者是去了别的星球，我不知道。”
“那次在拍卖场，看到我的时候，你认出我了吗？”单晚道。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何况是你的一滴血，我那时还在找碎魂，没时间停留。”万一空道， “我肯定也要和你面对面交流，不可能和她，她会把我当神经病。”
“不，她不会，她喜欢好看的东西。”单晚道。
“你可不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我的。”万一空道， “是了解灵魂太困难，让你望而却步了么？”
“以前的事情不必提了，大家都伤心，如今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望你也找个人喜欢。”单晚淡笑道， “我其实挺希望你能儿女双全，过得很好的。”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比我还偏执，不然你不可能杀了我。”万一空皱眉道。
“人都会变的，我现在变了。不是你喜欢的单晚了，忘了我吧！”单晚加深了笑容。她不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人，这样的她，不配一心一意的万一空。她自惭形秽，但万一空应该不会懂她的所思所想。不过无所谓，她也不需要万一空懂。
要是万一空懂的话，她会更加羞愧难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能从一而终，一直喜欢某个人，从来不会喜新厌旧。而单晚不是，她会喜欢好看的人物，甚至偶尔想入非非。
她知道这样十分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大概她没有一颗专一的心，是见了西瓜丢了芝麻的猴子，是见异思迁的表率。
她情愿万一空把她当见异思迁的单晚，当移情别恋的单晚，而不是当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后还会觉得自惭形秽的单晚。她不想万一空知道她会愧疚。
“单晚，你好面子，想杀了我，堵住悠悠众口，可是你看，那些人值得吗？你守护的那些人，有一个人值得吗？”万一空面目有些扭曲、狰狞道， “我不会再放开你。”
“打一架。”单晚召唤出她的兵器，那是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名叫《深意》，很有深意，此话有深意的深意， “要是你输了，就不要来找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世界之大，我们各自安好。”
万一空也召唤出他的兵器，那是一尾黑色的长鞭，没有名字，但大家都叫它夺命黑尾蛇，多少神陨落在此鞭上，数不胜数。
在剑与鞭的交锋中，许多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令单晚分心，无法安定。
她太久没打架，一时竟然落入下风。
此后节节败退。
“我输了。”单晚被长鞭缠绕了好几圈，深意飞在空中，摇摇晃晃，不知道要如何救主人。
“是你心乱了。”万一空道， “你的心不会为我而乱，是为谁？夜世行？”
“我不知道。”单晚道。
“他们说女人一旦结婚生子就会变得愚蠢，心向着丈夫，你也是。”万一空冷笑道， “早知道和你早早生米煮成熟饭，你的心就会向着我，还管那些道貌岸然者干嘛。”
“......”单晚有些凌乱，万一空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设啊，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万一空是最有礼貌和涵养的。比人还像人。
“手下败将，和我成亲。”万一空放开了单晚，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在绢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绢布上写着，万一空，xx，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是魔族结婚的契书。
还盖着章。
只差单晚署名了。
“都没有效力了。”单晚道。魔族就只剩下万一空一个人在这了，还签什么婚约啊。
“签就是了。”万一空催促道， “弱肉强食，我比你强，你就得听我的。”
“我说了我喜欢夜世行，我要给他一个重新追我的机会，我和他结婚，都没有谈过恋爱的。我不能让他背上小三的骂名。”单晚拒绝道。
“你在逼我用强。”万一空叹了口气道。
“你知道的，我怕疼，你打我我大概会哭得稀里哗啦，可是我也很坚强，我不会投降，不会屈服。你喜欢我，我疼我哭你也得陪我一起难受，何必呢？”单晚嘻嘻哈哈道， “最好的办法是，你先自己去逍遥自在个几百年，再来找我。”
“你不爱我了？你变心了？你明明爱我。”万一空道， “如果你不爱我，我不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连你的父母都是当场大义灭亲，可是你放过了我。我当时没有勤学苦练，一定不是你对手。”万一空道。
“我都说了，人是会变的。我当年爱你，我现在喜欢夜世行。懂了吗？这个世界上，人不是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的！”单晚见万一空纯情地如同一张白纸，不知道他这些年做了什么。到底有什么长进。
他那么有钱，不像她，随便玩玩，怎么可能没有女生倒贴他。不说女生，男生说不定都有。
单晚现在心里爱着两个人，更爱夜世行一点，这样对谁都不公平。必须选择一个，等夜世行死了，她再完完全全地爱万一空，这样的她，她才能接受。
“我......你。”万一空道， “你杀我的时候是中秋节，我特意等到中秋节，来洗刷你的记忆，希望用重逢的喜悦冲淡那些不愉快，煞费苦心，憋了好几个月。结果你说，你不爱我了，你是真的喜欢别人了。单晚，你没有心。”
单晚自我封印的时候到底多少岁呢？二十一二吧，而万一空那时候还比她小，才十八九岁。
倒像是单晚负了人家。单晚是个大渣女了。
单晚一时头有些痛，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心还在跳，却没有给她答案，回答她半个问题。
怎么办啊，已经死去千年的初恋情人突然出现，要和自己结婚，而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心上人，到底要怎么办啊？
好纠结啊，好纠结啊，谁来帮帮她啊。
单晚求神拜佛好几秒，终于下定决心道： “我的血川流不息，源源不绝，我给你造一个单晚，你先和她相濡以沫几百年，等夜世行死后，我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是你造一个你给他？是他寿命短，很弱小，你就偏心了，是吗？”万一空不依不饶道。
“我就是一个善变的女人，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杀了我吧！”单晚不想再做辩解，太麻烦了！她只是喜欢了两个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为什么此时此刻，她那么无地自容。
“我吞了你的记忆一次，不在乎第二次。单晚，我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我的骨子里是魔，就算我没有走火入魔过，我的父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你，我也是那样的人。”万一空越笑越灿烂道， “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忘记。你将是我的，夫人。”
万一空是什么时候见到单晚的呢？
那年他才四岁，是魔君的次子，被长子所厌恶。
在某一天，魔君出门的时候，长子把他带去了集市上，然后不小心弄丢了他。
他就那样流浪了半个月，成为了一个乞丐。
有一天，就在他跪在地上行乞的时候，有一位推着小车车，收废旧的姑娘从他旁边经过。
他一如既往地伸出他破旧的碗，祈求食物或者钱财。
姑娘看到他，很是兴奋地把他抱上了车。
“本小姐这七年来什么坏事也没干，老天奖励了我一个弟弟。”姑娘走到偏僻地农间小道上，才开口说话， “低贱的蚂蚁，你叫什么名字？”
他被吓了一跳，期期艾艾道： “我不是蚂蚁，我叫万一空。”
“呸！什么破名字，可那臭名昭着的大魔君一个姓！”姑娘破口大骂道， “那魔君欺善怕恶，成日惹是生非，你和他一个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啦！”
魔君？他很迷惑，不会是在说自己的父亲吧。本着不被姑娘杀人灭口的原则，他讨好道： “我跟你姓，跟你姓，姐姐叫什么名字？”
“单晚。”单晚一脸骄傲道。她好像很满意这个名字。
可是——这名字不是和那帮道貌岸然，成天高高在上的神里面那个所谓人中龙凤的战神，一个姓吗？
不会那么巧吧？！
万一空软软糯糯道： “单晚姐姐，我是单一空。”
“滚啊，谁乐意和你一个姓啊，万一空就万一空，我又不会因为名字就歧视你的！等以后，我手刃那魔君，此后天下再也没有纷争，才是我的梦想！”单晚乐呵呵道， “我会做到的！其他的事情都不值得我浪费精力去做！”
“......”万一空沉默了。
他很害怕，很害怕单晚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就一刀了结了他。
于是他抱住单晚道： “单晚姐姐，我此生此世都是你的弟弟。”
“当然，可惜我不能带你回家。不过别担心，我有秘密基地，你先住那，不会让你风餐露宿，有我一顿就有你一顿的。”单晚笑道。
“好，都听姐姐的。”小小的他，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抱住单晚，紧紧不撒手。
像抱住拯救他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