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出身世家,乃是江南名门轩辕世家的贵女。
即便如今,轩辕世家在江南也是极为显赫的存在。
南轩辕,北慕容,二者的名望足可并肩。
“皇帝怒气冲冲的闯进慈安殿,定是为了那个丫头吧。”
太后的语气平缓,将每一个字都咬的珠圆玉润,清晰可闻,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来。
可是,皇帝在这位嫡母的膝下屈膝求生了几十年,对这位嫡母的一举一动皆了然于心。
即便她并未表露什么,可是那放在身侧轻轻敲打着扶手的食指,足以让皇帝明白,太后对于他的鲁莽,或者说是对那个人的维护很不满意。
只不过碍着他的颜面,亦或是顾及着他如今是皇帝了,手里面不再像从前一般没有寸铁,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的软弱可欺的皇子了。
“母后说的话儿臣听不懂,儿臣只是下了早朝来看望母后。免得那些底下的人伺候母后不尽心,母后仁慈,自然不会同他们计较,可儿臣却不能任由这帮刁奴放肆下去。”
皇后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或者说他现在的心中本就是喜悦的。
喜得是,他真的很想看看,如果太后知道了与自己关系甚密的慕容世家被如日中天的战神苏衍视为猎物,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但是,他不急,毕竟有些事情,还要慢慢来。
皇帝异常好的心情让太后心中微微疑惑,可是上下打量着却不见有什么其它的异常。
既然不是替谢明依来说话的,那她也乐的做一个慈爱温和的长辈。
当即太后便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国丧期间事务繁重还能记挂我这个老婆子。苓儿那丫头走了没多久,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发妻,你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的楷模,励精图治虽然重要,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皇帝给了她一个好的橄榄枝,太后自然不会让两个人之间继续僵持下去。
毕竟,曾经那个柔弱的皇子已经成为了指掌江山的君王。
她,终究还是要顾及的。
“对了,我这里有些佛经,是前些日子皇家寺庙中的一岚大师所赠,有些超度往生的。
本来应该抄写送到佛前焚烧的,我如今年纪大了,写不了几个字便头昏脑胀的,听说你那位宁美人写了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你若舍得,便让她替我抄几本,再到寺庙中进香焚烧,也算是哀家对苓儿那丫头的一点心意了。”
刚开始皇帝还在想着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微微疑惑着到底是让自己保重身体,还是要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给别人看。
以示帝后情深。
一直到这后半句的话出来了,皇帝这才明白,他的这位母后竟是在拐着弯的提醒自己——国丧期间,为了显示帝后情深,皇帝对已逝发妻的追思,不要同宁美人走的太近,最好清心寡欲一些日子。毕竟他那位皇后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娘家。
呵呵,这就是皇帝啊。
连闺房中的事情也要同朝政牵扯起来。
红墙外的人羡慕红墙里的人富贵,红墙里的人又觉得墙外的人自由。
总之,似乎没有谁的人生是尽善尽美的。
“母后哪里的话,舒儿年纪小,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但每每对母后都是极为关切的,前些日子还专门为母后做了一副护膝,瞧着极温暖的。”
皇帝的神情非常的柔和,比之平日里的冷峻此时更像一位风雅的儒生,一位疼爱妻子的丈夫。
太后看在眼里,她心中对那位宁国公府上的嫡女倒是没有多大的成见。
那孩子她也瞅过,是个模样周正的,性子也温顺的紧,陪在皇帝身边倒也算是个可心的人。
总之,在太后看来,这天底下只要不是谢明依和男人,皇帝宠爱哪个妃子她倒是并不在意。
因为,再深得宠爱,也敌不过新欢旧爱,色衰爱弛的宿命。
在这皇城里,她看过太多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像宁美人那般的女子不多,却也不是稀有的。
“这孩子倒是有心了。”这么说太后也算是认可了宁舒儿,这让皇帝的心中倒是松快了许多。
即便太后不是他生母,可无论如何都顶着一个嫡女的头衔,面子上,他总归是要孝敬的。
“明日儿子便让她来母后这里,陪母后说说话,若是舒儿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母后多加约束,以正宫围。”
难得啊。
太后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他们二人虽然往常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可终究之间隔着一层东西。平日里也大多是一些场面上的话罢了。
像今日这般简单的说说家常,你替我想一句,我替你想着一些的情况还真是少有。
或许是因为皇帝一开始的温和姿态,亦或是她真的老了吧。
太后无奈的笑了笑,恰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不由得微微怔住。
“母后,您这是累了?”
皇帝尝试着问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打算告诉太后慕容家的事情了。
即便她迟早会通过那些眼线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不想打破现在这片刻难得的和睦。
“是啊,年纪大了,说会话就累了。”
本来太后以为皇帝来是要和她撕破脸的,为的是慕容云轩那个臭小子做下的糊涂事。
可没想到,竟然演变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倒是让两个人都有些难以预料了。
“皇帝政务繁忙,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哀家要歇着了。”
“是,儿臣告退。”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随着殿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响起,诺大的慈安殿空空框框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习惯了在漫漫的长夜里孤枕而眠,甚至习惯了听着丝竹管弦的声音却依旧能沉沉睡去。
这皇城里的天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只有那么大,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再也没有了飞出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