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让谢明依意料之外的客人。
石兴林。
“先生,请。”容羲将石兴林迎到了府中,引到了花园子里。
“先生稍等,我去通禀一声。”容羲的话音刚落,这边却被石兴林阻拦
“不必。”
容羲看了看石兴林,退去了一旁。
石兴林踩着雪地走近那人的身旁,发出吱吱呀呀声音的同时,留下了一片的脚印。
当石兴林走近那亭子边后方才发现,那人手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茶壶,两杯热茶,和一张座椅。
“谢大人好兴致。”石兴林开口道,从容的迈进亭子里,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观望着谢明依角度里的雪景。
白雪皑皑,整个谢府都在银装素裹之中,既有江南的精致,也有北方布局的大气,这样的排布,这样的致景,更别提这院子里的奇花异草了,养在温暖的花房里,四周都是水晶隔开了内外的温度,里面像是春季的花园,而外面则是冰雪的天地。
然而让人更为惊讶的是眼前这一片没有一丝瑕疵的湖面。
被冰封之后的湖面,同样的一色的素样,没有刻意的修饰,但是那整齐的宛若糕点一般的洁白,酥软的样子,才让人愈加的向往。
“既来之,则安之。能够这样安逸的待在院子里,不必操心那些扰人的事情,明依还是觉得很惬意的。”谢明依淡淡道,向一旁的石兴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这杯茶就是谢明依为他准备的。
石兴林见此迟疑了一下,“大人的知道老夫今日会到访?”
谢明依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在这冰雪的天地里品着热茶,感受着那热流从身体中流淌而过,感受着那茶香肆意在口齿之中。
“是,也不是。”
谢明依说。
“此话怎讲。”此刻的石兴林对眼前之人的敌意倒是少了许多,比之在天都书院里的态度可谓是温和了不是一星半点的。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在这官场中的磨练,还是说此刻的谢明依让他觉得已经对他信奉的原则构不成威胁亦或者她已经用经历事实证明了她所信奉的是错的。
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行为而已。
人啊,总是会对那些败给自己的人,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那先生是因何到访的呢?”谢明依不问反达,似乎很有底气,算准了石兴林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去,而他的目的也一定不是单纯的。
石兴林一怔,随之笑出了声,笑声在这安静的冬日里,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穿彻的很远,而且声音很爽朗,听得出这声音主人的得意。
“外面的人都说,宁国公府的园子乃是惊世的佳作,皇城是独一无二的鬼斧神工,可老夫觉得,论起惬意来及不上谢大人府上这一处小小的天地。”石兴林赞叹着,目光落在前面的湖面上,可以看得出这里确实很吸引他。
谢明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皇宫的建造是历代君王召集了许多人的杰作,而宁国公府也是一家富贵之家的沉淀,只有她谢明依这里,是新开辟的府邸。
论财力,论底蕴,谢府同那些地方都是无法相比的,可石兴林不是一个会说诳语的人,也就是说,他喜欢这里,或者说,喜欢这一刻的安静。
“石先生是觉得我这里太安静了吗。”谢明依笑着道,似乎没有将这话语之中隐含的另一种连石兴林自己都没有去在意的意思放在心上。
“谢大人不是一直觉得,成王败寇吗?如今之景,谢大人应该早有所料。”石兴林道。
谢明依笑笑,“我可以理解为,石先生是觉得我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吗?”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听到身旁的那人呼吸一滞,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随及又听到一阵开怀大笑的声音,这一次,可以说是彻底的干净的笑声,不参杂一丝的杂质,
“谢明依啊,谢明依,哈哈哈……”
“你确实聪慧,只是,若为男子,那该有多好!”石兴林再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谢明依记得,上一次石兴林这样说话的时候还在天都书院里,他因为自己的女儿身而感到可惜。
“若我为男子,那该如何?”谢明依弯唇,带着一丝的讥讽,是男是女,无法得到君主的信任,下场都是一样的。
“若你是男子,必不会为情所困。若你是男子,可建功立业,天下无人会有意义,若你是男子,帝王权术于你是有用的,那人也就不必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控制你。”
石兴林说的有些激动,有些慷慨激昂,有那么一瞬间,谢明依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看到了他对这世界的希望,对这江山国都的热爱。
只是,这样市侩的话出自一个学究的口中,谢明依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一阵轻笑声过后,石兴林转过身,只见那人眉眼含笑,清俊的样子同这天地竟是如此的和谐,那眉宇之间的灵气是藏不住的,那其中的沉着,从容,淡然,也是让无数人所艳羡的。
芳华,不止是容貌的绝世惊艳,更是这气度的从容,和沉静。
“这样的话,可不像是一个学究所言。”谢明依说。
“这样的下场,也不该是你应该的结局。”石兴林说。
说完,这边的谢明依已然是脸色一变,却也只是一瞬,原本偏过来的头转了过去,面对着眼前的湖面,谢明依的眼中流露的情绪让人看不懂,却觉得有些危险,
“谁说这会是结局。”
“你,还想要做什么?”石兴林问。
“我……”
谢明依张了张嘴,随及反应过来看向一旁的石兴林,眉目璀璨光华,
“石先生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何必如此?”
石兴林讪讪的一笑,一个学究,做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些不合适,和尴尬,
“只是听你方才说这不是结局,有些好奇。”
石兴林的解释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是从谢明依的角度上,她是不信的。
今天可是大年初二啊,谁会在初二这样的时间来拜访一个被皇帝软禁的人?
“是吗?”谢明依似乎在自言自语,握着茶壶的把手,续上杯子里的茶水。
石兴林张了张嘴,然而谢明依却在此刻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想要开口的问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然而,这一句不是结局,石兴林却记在了心里,她还想要做什么?
难道,定北侯真的没有死?
定北侯逝世,长安大丧。
这是一个朝廷的功臣,百姓的英雄,对于一个这样的人,皇帝的处理一定会是风光大藏,以安民心。
然而,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对定北侯的死不抱有一丝的怀疑?
谢明依瞥了一眼石兴林,她知道,石兴林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明知道无法打探的事情,皇帝不会再去做无用功的。
石兴林没有再多耽搁,只是临走之前,石兴林说了一句话——凤临而至。
什么意思?
容羲送走了石兴林,谢明依躲在毯子里,此刻的天也已经临近傍晚,寒气逼人。
谢明依起身,想要回到房间里,这边的容羲迎了上来,撤走了她身上的毯子,挽在臂弯处。
“凤临而至,凤临而至……”谢明依呢喃着,她着实想不通这话的意思,不经意间说出了声,这边的容羲听到,不由的疑惑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方才石先生走之前,似乎也提起了这个凤临而至。”
谢明依眉目微蹙,带着一丝深沉,
如果从象征意义上,凤代表的是皇后,皇后临天下?这是说,皇后有所打算吗?
难道……
这样的设想几乎吓了谢明依一跳,以至于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身后的容羲疑惑着,却没有开口打搅。
皇后想要逼宫吗?
可是,这完全没有一丝的迹象啊。
凤临天下,还是说,这宫里的天要变了?
谢明依想不通,因为她不知道石兴林说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却也是一个几乎挽救了谢明依这一盘大棋最关键的一步的人。
长安城外,百里处,天都
苏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好像是一处客栈的样子,因为外面的声音很喧闹。
只是他隐约的记得,自己在这之前应该是在长安外面的苏家墓地,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伙人,将他们这些人围住,而那些负责抬棺的人仿佛也是商量好了一般,在把云初夏下葬后,通通消失不见了。
一群蒙面的人,训练有素的身手,像极了影卫,那个组织里的人,听命于皇帝的差遣。
可是如果真的是影卫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
苏衍下床,走到窗边,刚想推开窗户,身后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若是想死,就打开那扇窗。”
听到这话,苏衍手里的动作立刻停止,回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一个很陌生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过。
苏衍正疑惑着,那年轻人已经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对面的苏衍,笑着道,
“可是好奇我是谁?”
苏衍蹙眉,对于他这种无礼的行为十分的不满,即便他是阶下囚,却也不代表失去了尊严。
想起谢明依对自己说的话,风硕突然间觉得这话还真是对啊。
“在战场上你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可是在这官场里,在人间,你呀,还是嫩了点。”
风硕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各种瓶瓶罐罐的东西,还有几年的一张肉色的东西,但是苏衍不知道那是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风硕。不是皇帝的人。有人让我救你,所以我要给你换一张脸,之后,你想要去哪里随意,我绝不拦着你?”
风硕道,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对于他的影响不大,即便他是战神。
苏衍蹙起眉头,“这里是哪里?谁让你救的我?是谢明依吗?”
“……”风硕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苏衍,
“为什么是她?”
苏衍没有回答风硕的话,只是坐了下来,没有多说其他,等待着风硕给自己进行换脸。
“真是……一模一样啊。”风硕感叹着,手里的动作却是娴熟的落在了苏衍的脸上,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
“那个险恶的女人,你就不怕她害你吗?别忘了,你夫人可是她逼死的。”
一瞬间,风硕突然间只觉得身体一僵,来自于对面的一股压力和杀意让他喘不过气,难以动作。
风硕知道,这是来自于苏衍的目光。
原来,这才是战神。
过了片刻,苏衍收回了目光,风硕觉得好了一些,但是仍旧有一些不适,却可以维持现在的行为。
“不要再挑衅我。”苏衍警告着说。
风硕驱散了心中的那些不适,听到苏衍的警告,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像极了那个人,只不过苏衍身上的戾气更重一些,更……骇人一些,因为他真的可以杀掉一个人。
而不需要像谢明依那样绸缪。
一个时辰后,苏衍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有些惊讶的同时,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风硕,
“你是南疆人?”
风硕正在整理东西,听到苏衍这么说,看了过来笑着道,
“我可不是南疆人,只是她现在不方便,让我过来而已。”
“她,怎么样了。”苏衍的理智依旧是存在的,别人不清楚,可他知道,谢明依没有必要对自己下手。
即便云初夏的死同她有关,但是这一刻她救了自己。
风硕的眸光微动,似乎要掩饰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随及拿起了盒子,转向门口的方向,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再是苏衍,而是赵正霖。一应的身份证明都在床下。对了,她让我告诉你,想报仇,她就在长安等着你。你若是想就此逍遥安逸,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那些银子也是给你准备的。”
门开,门关,一室清净。
苏衍转过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终于看到了楼下的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