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
樊英街
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这过年的氛围愈加的热闹,摩肩擦踵的人群拥簇着这街上的喧哗,喧闹而又让人觉得满足。
初三分这一天正午,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是喜笑颜开,这个时候平日里的一些小的摩擦都可以一笑而过,这就是大燕的节日,一个可以让人暂时放下一切烦恼的节日。
这样的节日,处处都是团圆和乐的声音,家家都是欢声笑语,老人孩童换上了新衣,妇人穿着崭新的装束坐在崭新的马车里,和家里的人四处走访。
樊英街上,四处都是这样平凡的人,这样和乐温暖的生活,仿佛融化了冬日里的冰雪和寒气。
然而在这样团圆温馨的节日气氛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比如说,这一位。
走在樊英街上的男子,还不清楚这是天都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段,四处张望着,试图想要寻找着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
但是最终无果。
这样的举措,这样的紧张严肃的表情不可不说在这样的节日里足以引人注目的。
“灵儿。”一辆精致的马车从那男子的身旁经过,随及停在了街边,马车里的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只是很小的声音,却因为这马车停下后,周围人群的停止而显得异常清晰。
一声灵儿,传进近旁的人耳内,骑着白马在前面的带着围帽的粉衣女子停了下来,从马上翻身而下的同时,转身走向那后面的马车。
这似乎是一个很尊贵的人,然而此刻面容严肃的男子并没有察觉到,只是背对着看到人群已经停了下来,慢慢的男子停下脚步,随着众人的目光转过身,看向那精致的马车。
马车侧面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然而因为粉衣女子的缘故,几乎没有人看到里面的人,而且男子四下里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似乎很尊敬的样子。
马车里的人是谁?
男子疑惑着,却没有太多的关注,眼下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然而事与愿违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低头,那边的粉衣女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男子迎着那名叫灵儿的女子的目光,只不过一个就像是无尽的深渊,而另一个的目光虽然凌厉,却难以斩断这不见底的区域。
最后,粉衣女子不由得眉间轻蹙,看向那男子喝道,
“你是什么人?见到贵人难道不知道应该避开的吗?”
说话间,一声脆响,粉衣女子预想中的哀嚎声没有出现,因为鞭子的另一端被那人拉扯在手中,而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男子的手上,显示着惊诧。
女子不由得诧异起来,因为她的手段也不是什么人都接的住的,而眼前的这个人绝非常人,至少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巧合。
“当街殴打贫民百姓,这就是所谓的贵人吗?”男人冷哼着,唇角浮上一丝嘲讽,
“可笑!”
虽然女子的身手很好,没有伤害到两边的百姓,但是这样的蛮横在男子看来依旧很是不可理喻。
“你在说谁!”话音刚落,两边的人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纷纷躲了开来。
“看来这天都城里还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螃蟹啊!”男子见此不由得嘲讽起来,光天化日之下,面对这样的娇纵和霸道,这天都城里的人仿佛都已经习以为然一般,容忍着这女子的横行霸道。
“不得无礼!”话音刚落,只见从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耳边的空气仿佛被什么劈开了一般,那种声音让人听上去便觉得有些发冷,心惊。
女子栖身而上,矫健的身手宛若游龙一般不断的落在男子的身上,却一一被化解,但是更让女子气愤的是,男子腰中的剑始终没有拔出来。
她可是天都城李家的女卫,竟然在这么一个明不见经传的色面前不堪一击,这脸面,她丢的起,李家丢不起!
“你!今日休想从天都城中离开!”女子再一次的攻势正要发起,那马车里的人陡然间开口,打断了灵儿的动作,
“灵儿,退下。”
好听的声音,听上去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只不过这语气听着,倒是十分的老气横秋。
男子也没有动作,目光落在那马车上,等着听她会说些什么。
“公子贵姓。”
女子问道。
“赵。”男子回道,声音比这冬日里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赵可是国姓,公子出身必定是不凡的。”女子说着,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的惊讶,似乎赵这样的姓氏在她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实际上,赵正霖不清楚的是,在这天都城里真正做主的不是知府,而是这李家。
车上的女子不知道的是,外面的这个人竟然是已经死去的定北侯苏衍。
在这样不期而遇的状况下,一场新的大幕即将拉开。
“今日是初三,这天都城本就该是热热闹闹的,灵儿,咱们走吧。”
伴随着女子的声音,灵儿狠狠的瞪了一眼远处的赵正霖,一边走向白马的旁边,跨上了马背。
马车,逐渐的行驶前进,赵正霖不等那马车走开多远已然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全然无视了这街上之人的恭敬。
只不过,赵正霖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比如说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人一般。
四下里,听着那些人的谈话,赵正霖明白了刚才那个人的身份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的恭敬。
天都李氏,几乎是掌握了整个天都的财力,连天都的知府都要让上几分,这样的事情听上去有些可笑,却是很真实的事情,在这样的境况下,银子才是第一位的。
那个人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一个是重新回到长安向她复仇,另一个是就此隐居,过着逍遥的日子,银子她都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这样的妥帖不禁让赵正霖觉得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复仇的想法。
逍遥?他苏氏一族的脸面何在?他父亲的在天之灵如何安稳?他的妻子在九泉之下又能如何安宁的长眠?
逍遥?他做不到。
不亲手为亲人复仇,他如何能安心啊。
天空中,一阵惊雷响起,谢明依坐在亭子里睁开了眼睛,看着天上密布的乌云,有些迷茫的眼睛突然间定住了。
“要来了。”
“是啊,要下雨了,大人回去吧。”四月份的长安阴雨连绵,而且天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这样阴冷的天气谢明依是不应该出门的,只是她想要呼吸着属于外面的空气。
容羲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会对这个园子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花草树木,湖水锦鲤应有尽有。
仿佛真的像是山水之间的景色,不在这繁杂的世间里,也没有软禁这种事情。
然而容羲正准备着扶谢明依起身,因为最近的阴雨天气,她的关节有些疼痛,这边的谢明依却是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不必,春雨虽刺骨,可这雨后的空气却是干净的,清新的,带着泥土的芳香,混浊的气味闻得多了,也该清一清了。”
谢明依的话音刚落,这边的天上已经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上的乌云不曾散去,地上的芳草却对这样的天气独有衷爱。
“行宫那边,母亲怎么样了?”谢明依问她被关在府里,母亲也被软禁在行宫里,即便性命无忧,可是谢明依始终担心母亲会做出一些让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现如今,只要忍耐,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她始终担忧着,生怕会横生枝节。
“方妈妈和素月在那边照顾夫人,属下昨日去探望,夫人的气色还不错。行宫里的环境很好,很适合夫人的身体将养。陛下,还是垂怜大人的。”
容羲说。
谢明依笑了笑,对于这样的评价不置可否,“或许吧。只是终究是世事两难全。听说最近南方不太平。”
“最近南方起了一只土匪,让广东的官员很头痛。”
容羲说,“也是怪了,听人说那土匪头子像是长安人,姓赵。可这长安城里的赵姓人,怎么会到南方去造反?真是不可理喻。”
谢明依弯起了唇,微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容羲,
“昨日宋延找过你了吧。”
容羲一怔,没想到谢明依会就这样问了出来,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但是却依旧如实回答道,
“是。”
谢明依道,“你怎么想的。”
没有问宋延找他做什么,只是问他心里所想,容羲不怀疑谢明依会知道宋延找自己的目的,因为四个月了,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谢明依不会再东山再起的时候有人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行为并不奇怪,甚至这才是正常的。
“属下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哈哈哈……”谢明依笑出了声,几个月了,容羲还是第一次听她笑的这么开心,这么得意,
“容羲啊,容羲,你还真是……可惜呀。”
开心的样子说着这样惋惜的话,有些违和,却也并非不可。
容羲知道,谢明依是真的在替她惋惜。
从来,她从来都没有太多的筹谋,反而她将所有的局就摆在那些人的面前,是那些人的心思太多,所以才会看不清,从来都没有什么多复杂的计谋,相反,她的话有些时候很真诚,却没有人去相信。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吧。
“你要知道,我已经不是大燕的首辅了,以前的那些荣耀无法带给你,相反,跟着我还会让你受很多委屈。”谢明依说,
“四个月,也够了。四个月的忠心耿耿,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惊诧和妒忌了。有你,有容璟,我谢明依此生足矣。你应该和宋延走的,跟着他,你的前途会很光明。”
“如果从一开始就为了这所谓的荣耀,除了当时的大人,容羲也有其他的选择。”容羲说,似乎想要反驳谢明依。
谢明依道,“我知道。是因为容璟的关系,你才留下来的,没有你,我也不会走的如此顺利。都说我谢明依身边的人都忠心,可这忠心的代价,未免太大。”
提起那个人谢明依依旧会心痛,同情爱不同,那是一种对友人的惺惺相惜。
“圣人说,成大事者,要杀伐果决,可容璟,终究是不一样的。”
容羲看到了她闭上的眼睛,他知道她在隐忍眼睛里的泪水,这样的情谊他以前不能明白,现在却可以体会一二。
“并不全是因为兄长的缘故。”容羲说。
“嗯?”谢明依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她感觉的到有些东西的变化,但是容羲会去承认,这是谢明依没有想到的。
他的高傲,是谢明依所一直小心的保护着,因为谢明依不希望折断他身上这对仅剩下的翅膀。
性格的磨砺,无异于是痛苦的,就像是在拔去鸟儿身上的羽毛,每一次的变化都是切肤之痛。
“因为,大人真的很不一样,您从不苛待这些人,甚至脱了他们的奴籍,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这也是这谢府里的人为什么始终忠心的缘故。以诚待人,则回之以诚。”容羲说,眸光凝视着对面的谢明依,不曾有丝毫的躲闪。
敬畏,这是他唯一能用来形容自己对她感情的词语。
“以诚待人,回之以诚吗?”谢明依弯唇,笑的很温暖,可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是一个会说出温暖的话的人,相反,凉薄至极,
“这样的话,容璟不会说,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忠心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脱了他们的奴籍,而是因为他们更怕我。尊重并不能为自己换回同样的待遇,只有软硬兼施才能够真的达到目的。”
“……”容羲无声,听着外面的雨声,逐渐的变大,落在瓦片上的声音更是叮咚作响。
“我出身刑部,这些人无一不和刑部里面的犯人有关系,他们知道我会如何对待那些背叛的人,所以,这么长时间,才没有在我这府里做什么动作。如若不然,你真的相信这所谓的人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