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画兵,哪里知道这前线战场之上的瞬息万变?黄口小儿,哪里懂得这疆场的刀光剑影!”
将士说着,然而总结起来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无知。
谢明依看着这一幕,随及笑着看向一旁的赵正霖,后者也在注意着她,瞬间便明白了这是他的杰作。
是啊,这是这支队伍最大的问题。
没有组织,相互之间不知道妥协二字,虽然在谢明依的问题上,二者的态度是一致的,可真正的到了事情上,分歧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无谋匹夫,若不是我们提前替你们筹划好敌方军情,你们以为那些消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另一个秀才站了起来反驳说道。
谢明依看着这两个秀才,没有注意去听那个将领是怎么说的,只是有些意外的看一眼赵正霖,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参照着御史台的那帮老家伙找的啊。还是说他的有意培养?
赵正霖看着她,那目光就好像是在说——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很聪明。
谢明依无声的收回目光,看着左右两边的争吵,只等着看会如何收场,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赵正霖该是时候出声了。
而正如她所预料的,将士的话还没说完,赵正霖已然清了清嗓子,随及全场寂静……
谢明依:“……”
这个沉寂的场景,这个和谐的场面,还真是难得啊。
不过这一刻的赵正霖倒是真的有一种是这里的主人的感觉,是这些人的号令者,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一定会听从指令。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服力?
赵正霖在疆场上的样子谢明依没有看过,但是单从这些人眼中的敬畏,和身体上的一丝不苟来看,是毫无疑问的,沙场上的战神是名不虚传的。
只是这样的身影或许以后的自己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因为以后的赵正霖便是这一只队伍的主帅,坐镇后方,前线交给这些将军谋臣们,或许谢明依唯一能看到的便是他剑指长安的那一刻。英姿勃发,所向无敌。
然而就在谢明依遗憾的时候,赵正霖这边却说道,
“言先生说得对,苏州一战,我带兵作战,由先生负责总体的筹划,期间无论是谁,但有不服从言先生的话的人,一律军法从事!”
没有对任何一方的对错进行针砭,谢明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这是帝王常用的一种手段,和稀泥,或者也可以说,故意的忽略,然后将这个调节的任务交给……
谢明依看着赵正霖,后者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谢明依的身上,
“言先生,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顺利的攻下苏州城。”
谢明依:“……”
她好像还没有答应他要给他当谋臣吧,但是使唤起自己来这么得心应手的是什么情况?
“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方案。”谢明依说,然而这个时候谢明依心里是有盘算的,只是有也不能提出来,所以目光有些微的不自然。
但就是这样不易察觉的异常,被赵正霖看到了,而且凭借着他对谢明依的了解,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会说,提了意见就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赵正霖开口道,“不急,我们离苏州还有一段距离,这段时间,可能还会有别的信息,言先生也可以差人去了解一些你需要的情况,届时,苏州城破,先生为第一功臣。”
“……”谢明依越听越觉得不对,怎么感觉这是在用自己的套路来奉还自己呢?
来不及多加思考,众人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后者感受到了一道道注视的目光,惊讶,惊喜,不满,愤怒,但是耳边却再也没有一道反对的声音。
这是怎么做到的?让这样一些乌合之众都能够听从他的话,赵正霖是怎么做到的?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赵正……”谢明依的名字还没念完,这边的众人已经看了过来,及时的停了下来,改口说道,“赵帅,言某有话要同帅讲。”
看着这样的谢明依,赵正霖的眼底不动声色的划过一抹笑意,因为方才那片刻的犹疑显得谢明依有些可爱。
而此刻的目光停注也让许多人不禁猜测起来。
传说中赵帅是不近女色的人,对言先生如此关照,莫非是……好男色?
注意到这份有心人,也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位言先生的相貌,此刻才有人忍不住感慨起来,这人当真是生了一副罕见的俊秀皮囊,连身为男子的自己都有些自愧不如。
如若真的是帅爷有这样的喜好,这个言先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这个时候的谢明依和赵正霖哪里知道自己正成为一些人眼中的“断袖”。
而这些人中又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者,另一派是反对者。
这一次的分派,自然就不是干干净净的文武之分,而是各抒己见了。
“我觉得帅爷要是真的同言先生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前提是言先生真的能收下苏州,我朱猛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将领朱猛说。
“收下苏州谈何容易?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另一个将领说。
“纸上谈兵?就算是纸上谈兵,那也要有能说的出来的东西,什么都说不出,连纸上谈兵还不如。”一个书生说。
“这位言先生倒是第一次听,也不知道帅爷在哪里找到的这么一个北方人来做军师。”另一个书生说。
“北方人?你怎么看出来的?”第二个将领问,而此刻几乎除了不远处的两个人,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聚了过来
“看言行举止,和广州是大不相同的,即便她有意的改变口音,却也做不到十全十美的程度,自然是会被听出来的。而且她头上的玉簪,是长安才有的。”书生解释道。
“长安?长安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刺探敌情的吗?”另一个书生问。
“……”
“不会吧。千里迢迢而来,就算是刺探敌情,可这未免也太显眼了吧。”弱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人们看过去,只见平日里不被注意到的小乔就在那里,说着自己的看法。
“可能是这样的。”
“对。”
“有道理。”
“散了散了吧。”
“对,散了。”
……四下里人群散开,这边正在谈话的谢明依和赵正霖一齐看了过来。
“你怎么到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赵正霖说道。
谢明依扔了一个白眼给他,“貌似是你先让我提的意见。我说要给你做军师了吗?”
“所以你不是军师。”赵正霖义正言辞的说。
“那我就更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告辞。”说着谢明依就要走,这边身后的赵正霖却不急不慢的说道,
“你的母亲还在长安,这个时候回去也是送死,枉费了救你出门的那个人的心思。”
赵正霖的一番话让谢明依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用其他的方式阻拦自己,而是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办法。
因为他了解自己,如果用其他的方式威胁自己,那正好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这样的险,这样的错误,赵正霖是不会去犯的。
因为失去了家人的他,真正的狠下了心。找到自己,只是因为需要。
“帮你夺了这天下,我能得到什么?”谢明依笑着说,“站在我依然可以逍遥天下。”
“如果只是为了逍遥天下,你早可以做到,可这些年你一直执着于官场,为的是什么,还用我提醒你吗?”
谢明依一怔,这才是重点啊。他终于想到了这一步吗?
“我一直不能理解,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出狱之后归隐田园,寄情山水,逍遥一生,也足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肮脏污浊的地方待下去。最近我才想清楚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谢明依问。
“因为你……”赵正霖看着对面的谢明依,后者面色从容,眉眼含笑,总是一副寡淡而又热络的样子,疏离而又亲近,这些矛盾的词体现在她的身上,却又是如此的贴切。
“想要改变。”
“改变什么?”谢明依接着问。
赵正霖道,“改变这天下的制度,改变这人间的不公,改变自己的命运。”
谢明依莞尔一笑,眼眸沉静着。
赵正霖说的对,自己为的就是这些。
即便皇帝那么控制着自己,即便朝堂上处处碰壁,即便她再喜欢寄情山水的人生,可是她不希望就这样离开。如果要离开,至少也要离开的有一些价值。
“就算你是帅爷,我也不会因为想要讨好你而说谎的。”谢明依说。
“事实。”赵正霖道,“就这样放手,你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容璟?”
谢明依一怔,容璟,这个名字已经变得有些陌生,却在一瞬间闯入一些记忆。
“你在威胁我?”谢明依说。
“没有,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一张承诺的信函,如若有一天我违背承诺,我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我死后将堕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谢明依:“……”
这样的诚意已经摆在自己的面前,谢明依还能说些什么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远处走过来的人让她觉得眼熟的同时,更加的气愤。
怪不得,她说怎么找不到人了,原来在这里啊。
“风硕怎么在这里?”
谢明依看向对面的赵正霖问,后者也注意到了风硕的存在,随及回过头看向谢明依,“在天都城碰到的,之后便一直同路。你怎么很意外?”
“意外已经不能形容了。”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帅爷,苏州城的消息,言某需要一个人帮忙。”
“只要你想要,这军营之中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你都可以差遣。”
机不可失,虽然赵正霖知道谢明依想要的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但是对于赵正霖而言,没有什么比拿下江南的最后一道屏障,苏州更加重要的了。
拿下了苏州,整个江南归于囊中,而且向北方图谋就更加方便了。
“就是他。”谢明依看着对面的风硕,后者想要抬起来的步子最终还是无力的收了回来。
“好。具体的办法你们商议,拟一份记录给我就可以了。”
信任,赵正霖给了谢明依的信任,是谢明依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现在的皇帝身上得到的。
信任,但凡他信任自己多一些,都不会有今天的这一步。
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言某遵命。”
赵正霖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谢明依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快,然而对面的风硕却是看的清楚。
待到赵正霖离开后,两个人才说了起来,开口的是赵正霖,看着一脸正色的谢明依,不由得无奈道,“我说,你答应的未免太轻松了,他是故意让我过来的。就为了让你冲动起来。”
谢明依只是盯着他,看的风硕有些忍不住的向后退去。
那眼睛里的愤怒不是假的,相反被愤怒冲昏的美眸是如此的令人畏惧。
“凤绾呢?”谢明依的声音很平淡,然而就是这样平淡的声音,让人觉得恐惧。
克制,她把自己的情绪克制的很好,恰达好处的会让风硕后背生寒,又不会太让人恐惧。
“在芜湖。”风硕说,“她在芜湖城里过得很好,不需要别人的打扰。”
“所以你就到了赵正霖这里投奔他?”谢明依冷笑着讥讽着,说起来的口吻让风硕有些不悦,回应道,
“既然要成就一番大业,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谢明依笑了笑,很是不屑的样子,
“如果你觉得我的收留只是让你在这里为大业付出一旦代价,那么就算我谢明依救错了人。风硕啊风硕,这事情人人都巴不得躲出去,怎么就你的想法这么独特?”谢明依有些恨铁不成钢,年轻人想要建功立业不是怪事,可终究要挑对了时间和机遇,错的时间有些时候恰恰只会弄巧成拙,
“成了固然是好,可如果败了,你风氏一族彻底没有了后人,你如何面对你的父母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