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到目的固然是好的,可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要看代价是否值得。”谢明依轻轻一笑,道士不知道的是这一眼之中谢明依看到的是什么,只是在看到她眼中的温情和包容时,魏无谋觉得,她应该想到了一个很温暖的故事。
然而实际上,谢明依想到的是,容羲的死,慕容宸的付出,慕容云轩临死之前还要拉着自己一起的场景,还有,苏同鹤为了妹妹的孩子而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苏衍,苏苓儿,宁舒,宁连城,荀九幽。
这些人都在她生命的旅途中出现过,不同的意义,不同的存在方式。
但是,最让谢明依心痛的是那些人,为了阿照而死的卫小冬,差一点死去的阿照,还有那些为了给阿照灭口而牺牲的影卫。
那些人,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谢明依转过身,看到魏无谋的目光,不由得轻笑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是啊,不可置信的目光,魏无谋虽然算不出她是什么人,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的背后一定会有无数的鲜血和尸体。
这样的人说,自己不会不择手段,魏无谋很难相信。
即便他知道,自己救她是必要的,然而这只是因为这是命中的定数。
“你还小,等以后,你到了孙冉的那个年纪,如果明白了什么他没有明白的东西,那就可以说,你是这世上幻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谢明依笑着说完,站起身,“明日傍晚申时初我在广州城的北门等你,准备好你的行礼,马我会给你备着,你可以算一下,这是不是命数。但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赌一次。不看天命,只赌自己。”
说完,谢明依便抬步离开了,只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魏无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一瞬,谢明依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的得意。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会上当的。
“按理说,我是不应该赌的,因为只有命数才是万无一失的,可是我很好奇你是谁。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如果做成了你要做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魏无谋的眼中充满了期盼,谢明依没有回头,但是她感觉得到,那个少年对于真相的渴望。
“我想要做的事,很大,你确定,你敢吗?”
谢明依背对着魏无谋说道。
魏无谋眉头轻蹙,眉眼之中的桀骜一点点的显现。
敢吗?面对这样的挑衅,他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怎么会不被激起内心的冲动呢?
“敢!”
“我可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必要的时候,也会牺牲你。”
谢明依说,就在魏无谋因为这一句话而感觉到惊诧的时候那个人突然间转过身,看向自己,面对着自己,那双眸子里藏着星辰大海,无边无际,深沉的让人看不到底,
“甚至是我自己,怕吗?”
魏无谋沉默着,犹豫着,思索着,谢明依没有催促他,只是给他时间让他去思考。
毕竟是自己的一生啊,怎么能这么轻率。
而且谢明依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可以让这么一个拥有大好未来的年轻人去相信自己可以图谋得到那不可思议的一切。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大燕的宰相,她的手下也没有那些得心应手的人,最重要的是,风硕都可以半路离开,更何况是魏无谋。
无论是投靠赵永城,还是投靠赵正霖,可比跟在自己的身边更有前途一些。
然而,谢明依也知道,机会往往伴随着危险,赵永城和赵正霖能给他的无非是更好的前程,但是她能给这个年轻人的,将会是他这一生都受益无穷的。
谢明依看着魏无谋还在思索的样子,没有出言催促,只是转过身,静静的离开。
剩下的魏无谋在思考,在思考自己该如何选择。
他有四个选择,一是继续做个方外之人,二是投靠皇帝,三是投靠赵正霖,而四则是……跟着刚才的那个人。
刚刚他说的是……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辅佐赵正霖图谋天下。
他是在试探,这两个人是不是一心的,同时也是他本心就不想趟进这趟浑水里。
如今天下大势,看上去皇帝占有大片的江山,可是他的卦象上却是势均力敌的。
他一直在好奇,一个新兴起的队伍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广州一行让他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且不说赵正霖,那个人的命数是天生的帝星,也就是说,他本应该是皇室中人,可现如今的长安城却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赵正霖这个名字。
再有就是他旁边的这个人,言先生。
魏无谋总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绞尽脑汁,也只能是以没有结果作罢。
言先生,他记得师父曾经卜算过,文曲星在长安,却算不出是谁。
这一门的卜算之术,还是第一次显现出这样的模糊,而现在他又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魏无谋直觉,这个人的身后一定有着很惊险的故事,只是这惊险值不值得自己去赌一场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魏无谋去掐算了一次,然而等他睁开眼睛时,眉间的疑惑反倒没有疏解,而是加深了起来。
“天意啊,都是天意。”魏无谋苦笑摇头,“天意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魏无谋算到了什么?谢明依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他是会掐算一卦的。
所以,她也在等,等着看这一卦究竟是胜还是负,看天究竟在不在她这一边。
但是她也明白,魏无谋不会将卦象告诉自己。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在广州城的北门外苦等着,从午后一直坐到了申时初,就在她以为魏无谋不会来了的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下。
抬眼时,谢明依便看到了那个人。
魏无谋。
“你来了。”谢明依淡笑着,眼神中难免会有些惊讶,但同时还有一些疑惑。
因为她看到了来自少年眉宇之间隐晦的苦涩。
看来这一卦并不是很好,但是他来了,就说明,这一次值得他铤而走险。
而值得的原因是……他们会赢。
谢明依的心似乎终于有了倚仗,没有人不怕输,她怕,甚至可以说,怕极了。
一旦输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不赌这一次,她又无法向自己交代。
索性,魏无谋来了。
“是啊,我来了。”魏无谋没有错过她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领,不由得问道,“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不久,上马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谢明依从地上站起来,只是由于坐的时间太久了,天气又闷,一时间脚步虚浮没有站稳。
“小心。”魏无谋从身旁扶了她一把,却在触碰到她裹在衣袖里的手臂时忍不住的一怔,讶异的看向身旁的人,而后者似乎还没有从晕昏的状态中缓过来,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这手臂,好细。
魏无谋自认自己在男子中属于身材纤细的,可是眼前之人竟然比自己还要过分几分。
就是在女子中,恐怕也是消瘦的一类。
她,难道是个女的?
升起这个想法的一瞬间,魏无谋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人,他只见过一面的那个人。
只不过,那个人远在长安,被皇帝困在了鸟笼里面,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魏无谋否定了这个想法,只是心中的疑惑却一直没有散去。
彼时谢明依回过神的时候,看到了魏无谋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不准痕迹的收了回来,看向一旁拴在树上的两匹马,
“走吧,趁着夜里没有日头,早些赶路。”
说到底,谢明依还是不适应广州的天气,真的热,闷热,比长安城盛夏时要落雨之前的时候还要闷热。
就连马跑起来,带起来的风也是闷热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赶了一夜的路,第二天一大早,谢明依二人便找了个店铺住了下,不等用饭,谢明依便径直上楼睡下了。
夜里赶路,白日休息,连着两天之后,终于赶到了苏州城外。
至于边防的关卡,拥有魏无谋这样的幻术大师,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一路上倒也算平安的赶到了苏州城里,这一次谢明依没有再白日里休息,而是在找到客栈后,带着魏无谋去了一家茶馆。
往昔阁
魏无谋刚要抬手卜一卦,便被那人将手势收起,无奈之下魏无谋疑惑的看过去,后者笑着道,“占卜之术卜的是吉凶,让人趋利避害,但若是太过依赖,对人对己,都是不好的。”
魏无谋听着,眉间虽然依旧未曾舒展,但是袖子里的手已经松开了。
他没有再去占卜,一部分是因为谢明依的话,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卜的那一卦。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占卜。
跟着谢明依进了往昔阁,说是一家茶馆,可是看上去却冷清的紧。
即便前方在打仗,可离苏州却远的紧,苏州城里依旧繁华似锦。
这往昔阁僻静的奏折过分了。
“客要喝什么茶?”刚进门便有一老者迎了上来,看着谢明依问道。
“荼靡茶。”
“荼靡茶?”老者怔了怔,随及一笑,目光在二人的身上一番打探过后,似乎明了了什么,“二位里面请,姑娘在里面,有什么想问的,二位只要想好了交换的东西,我家姑娘觉得合理,便可。”
说着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明依自然的走进,身后的魏无谋却在狐疑。
荼靡茶,荼蘼花,这是开在黄泉的东西,怎么会在此处?
好奇的跟着走进了那间挡着蓝色珠帘的屋子,然而进门的那一瞬,魏无谋突然间觉得眼前一花。
再睁开眼时,只看到眼前摆放着一张桌案,那个女子坐在桌案的后面,正在铺展在上面的纸帛上写着什么。
她在写,可是魏无谋却看不清,最主要的是,谢明依不见了。
“看来刚刚进门之前,你的心不静。”那女子没有抬头的说道,魏无谋觉得这声音很虚幻,仿若不存在的一般,但却又是真实的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这不是虚幻的。
“她呢?她去了哪里?”魏无谋问道。
听到他的话,那女子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看向对面的魏无谋,此时此刻魏无谋才发现女子的眼睛是蓝色的,像极了大海的颜色,尤其是那其中的幽冷和神秘,同深不见底的海洋是如此的相似。
“你们刚刚过得门,是静门,只有静下心来才能到屋子里。你的心不静,所以,你到了幻境里面。”
“我不信!”魏无谋果断的说道,自己本就是修习幻术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哦?”女子唇角维扬,看着魏无谋的面相,突然间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意思,竟然是这样。”
“什么意思?”魏无谋觉得有些危险,因为刚刚那一刻他发现这个人好像看到了什么,一种很玄妙的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的东西。
女子笑了笑,“你修习的幻术只是一部分,以你的年纪,在这人世间也是令人惊讶的存在,只是……”
“只是什么?”魏无谋修习了十几年的幻术,在这人的眼中被不屑一顾,任谁都会觉得气愤。
言先生呢?他去了哪里?
“只是,终究是年轻了些。这幻境怕是要靠你自己才能出去了。”
说完女子便低头继续写着东西,不再理会魏无谋。
身为修习幻术的人,自然知道这幻境里的东西是虚幻的只有找到阵眼才能出去,魏无谋是以自己化形为幻境之中的事物,掩人耳目。
而她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就是有一定的倚仗。
阵眼会是她自己吗?
就在魏无谋纠结该如何从幻境里离开的时候,谢明依正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眸光复杂。
“既然带他来了,又何必挂怀。”本应该在幻境中的女子,此刻正坐在桌案的后面,泡着一壶清茶,甄了一杯放在自己的对面,
“来,喝口茶,等他一会儿也不迟。”
谢明依听着女子的声音,看了过来,看着那幽幽升起的热气,心中却在记挂着旁边的人。
一定要走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