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切的目光,充满了关切,这样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一旁的女子看着谢明依的侧颜,朱唇轻启,淡淡道,“很久没看到你这个样子了,看来,你学会了宽容。”
谢明依闻言收回了注视着魏无谋的目光,随及看向女子,眉心疑惑着,又舒展开来,最后只化作一声轻笑,“你还是一样的不会老。”
女子弯唇,“不过是一张皮囊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一张皮囊,有多少人为了这一张皮囊而头破血流,有多少人因为这不变的容貌失去了自己,一副皮囊?哪里有那么轻易?”
谢明依笑着说,对女子的话有些不赞同,或者说,在她看来,女子得天独厚的条件,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羡慕。
包括谢明依自己。
“伶牙俐齿,和初见你时一样,只不过多了些沧桑。”女子端详着谢明依的侧颜,突然间说道,似乎看着她的面庞想起了什么一般。
一张素淡的面孔,不施粉黛,却偏偏让她都移不开眼的想要去看一看她的光芒。
然而在谢明依看来,第一次的遇见可不是那么的美好,至少同女子相比,第一次的相遇对于谢明依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而且不止是不美好,堪称……谢明依人生中鲜少的几次难堪之一。
一个女子,偏偏要装作男子的样子,她有意撩拨,为的就是看谢明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一如预想中的,那人红了脸,夺门而出。
“真是怀念啊,那个时候你还是个青涩的孩子哪里像现在这样,想要毁了这一座城,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走到我的面前。唉,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女子煞有其事的感叹着,然而在她的眼中完全看不到一丝的惋惜和悲伤,只有不见底的冷漠。
有些时候,谢明依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但是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着。
“闻姑娘。”谢明依淡淡道,有意的打住女子的话,后者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话锋一转,看向魏无谋,
“他的根骨,本可以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幻术大师。”
“但是呢?”谢明依问,一般本可以的后面都会有这么一句但是,虽然令人讨厌,却又无法摆脱和避免。
可是这一次,女子却是神秘的一笑,“不可说,说不得。”
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谢明依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感觉,魏无谋会因为自己改变原本的命数,自己的选择真的对吗?
谢明依陷入了沉思,本就不是十分宽阔的屋子重新陷入了寂静,连呼吸的声音也只能听见两个人的。
再次让谢明依回过神来的是魏无谋突然间冲破一切的惊醒的声音,而此时已经是傍晚了。
整整一天一夜的没有合眼,谢明依早已经有些疲乏,可一直支撑到现在才觉得肢体有些酸软。
成了。谢明依心中想着。
随及便合上了双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刚刚醒过来的魏无谋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落下的样子,眼前一阵白烟闪过,摇摇欲坠的谢明依已然被这屋子的主人扶住了。
女子看着形容憔悴的谢明依微微摇头,随及感受到了身后那道探寻的目光,并没有回头,只是扶着谢明依一边说道,
“你且回到你休息的地方去吧,修习所学到的幻术,能否有所成就,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女子一边说,一边将谢明依扶进了屋子里的另一个出口,掀开帘子的瞬间,魏无谋看到了里面似乎有一张床,只是那床的样子很独特,别人的床都是摆放在地上的,那张床,是摆放在墙上的。
“出去!”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施加在魏无谋的身上,迫使他向后退去,一直退出往昔阁的大门。
那屋中的老者朝着外面的自己无声的笑了笑,随及关上了往昔阁的大门。
魏无谋还想要进去,但是不知道有一股什么力量,让他连抬腿的力气都没了,或者说,他越是努力的抬腿,那力道越是强烈的压制他。
而当他萌生了苗头准备离开时,那力道突然间消失了。
一瞬间,魏无谋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一定不会是幻术的力量。
难道是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吗?
魏无谋心中疑惑着,耳边便已然传来了那女子的声音,“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不要去妄加揣测,于人于己都是有利无害的。”
魏无谋心惊,心里却也清楚自己不是那个女子的对手,而且看上去谢明依和她应该是旧友,自己就这么离开吗?
“你且走吧,她留在我这里,明日清晨自会到客栈寻你。”
自此再无声音,但是让魏无谋震惊的是,她几乎猜到了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疑惑着说,她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一般,明确自己的心思。
感觉到外面那人的气息逐渐消失,女子看着床上的谢明依,抬手拂上她的额头,将她两边的发丝整理好,眼中是无限的温情,“无情最是痴情语,你啊,为了一个人,差点丢了一条命。说你什么才好?”
女子的话谢明依是听不到的,因为她在梦里,或者说,她感觉那是一场梦。
梦醒来的时候,谢明依看到了床边的女子正浅笑着看向自己,眉目温和的到,“你醒了。”
谢明依点点头,彼时的谢明依已经被女子转移到了一张正常的床上,看着外面透进来的阳光,不觉有些刺眼,
“我记得,你是不喜欢阳光的。”
“是啊。”女子说着站起身,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这茶不算是上等的,却也可以勉强入喉,因为她对这世间的东西始终保持着一分探求,每一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意义,没有人可以否定。
只是这世上的人大多都在追求那些看上去很华美的东西,富丽堂皇,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富贵。
然而,真正的美是什么?却很少有人明白。
不过是被眼前的一切迷了眼睛,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
谢明依没有理会女子的冷漠,只是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似乎同女子的喜好有很大的不同,稍微用了一下力,感觉自己恢复的还可以,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的集市,谢明依不由得一怔。
这是,自己昨天来的客栈?
转身看向那女子,“你送我来的?”
“呦,状元郎就是状元郎,你怎么不觉得是那个毛头小子送你来的?毕竟我一个弱女子将你送过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女子笑着说道,明显是在打趣谢明依突然晕倒这件事情。
“闻姑娘说笑了,你若是弱女子,怕是这天下女子再无体力强健之人了。”谢明依淡淡道,随及坐到女子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喉。
“利用我来破苏州城,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女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谢明依拿着茶杯的手差一点一抖,随及看向对面的女子,不准痕迹的擦干了嘴边的茶水,随及放下茶杯,低垂着眼眸道,
“没有。”
女子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她一定会否认,“那你身上的蛊虫呢?”
谢明依的手一僵,心口忍不住微微的收缩。
看着她的样子,女子无奈的摇头,“就算是有魏无谋助你,怕是你最后也破不了长安。”
谢明依抬眼看向女子,后者连忙道,“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我只负责记录。”
谢明依看了看她的手掌,那是一双很干净的手同自己的手掌不同,女子的手掌白皙的很,并没有因为场面握笔而导致的茧子,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就比较……不是特别美观了。
女子在写的东西,谢明依知道,但是却不能说出口,两个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明了。
“苏州城可破,一个魏无谋足够了。长安城亦可破,只是你不怕重蹈覆辙吗?”
重蹈覆辙吗?
帝王无情,向来如此,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免不了帝王权术,今日的赵正霖不代表往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是如此。
是啊,那个位置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让人面目全非。
“重蹈覆辙,固然可怕,但是吸取了教训,就知道什么应该要,什么不应该要了。”
谢明依淡淡道,看上去已经释怀了很多,这一次女子看着她终究是点了点头,
“你想明白了就好,只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那个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女子起身,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如今,你觉得这话是对还是错?”
“是对,也是错。现如今我倒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谢明依苦笑着说。
女子弯唇,“似梦非梦。”
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她知道,这条路上会有很多人牺牲,但是……这是不可避免的。
没有她,还会有其他人。
所以,她不悔,却希望这残忍的事实,真的是一场几十年的大梦。
梦醒了,自己可以身在一个没有欺凌,没有压迫的地方。
一场幻境,让每个人看到了内心中最渴望的事情,那一夜的苏州城每个人都做了一场好梦,只不过有的人醒了,有的人再也不会醒过来。
谢明依站在城门口,看着外面的军队涌进苏州城,星辰月色之下,人间篝火四处,那个人坐在马上朝着自己的方向望了过来。
这让谢明依突然间想起自己上一次在长安城迎接他的时候,手持节仗,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她是刚出囚牢的工具。
而现在呢,似乎还是一样的境况,只不过两个人都有苦不能言的只能用别人的脸来行走在这世上。
根据谢明依搜集的消息,魏无谋布了一个城的幻境,除此之外,再没有兵不血刃的拿下苏州城的办法。
只是同样的代价是,魏无谋也陷入了幻境之中。
“那个人呢?”赵正霖将谢明依叫到了书房里,问询着魏无谋的下落。
“他走了。”谢明依道,“他说,请君看在他此一役的贡献,攻破长安之时,下令这天下不准再有人修习幻术。”
赵正霖观察着谢明依的脸色,想要探寻她在说的是真还是假,只是谢明依若是想要隐瞒,赵正霖又怎么看得出。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赵正霖索性也不再去猜测,若是真的每一次都可以用幻术破城,那这天下岂不是尽归自己了?
大燕皇帝拥有一个孙冉尚未以幻术治理天下,自己还是莫要太贪心的好。
“嗯。你怎么样?”赵正霖关切道,将近半年的时间,半年的时间里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让他无法预测,也很难相信,自己真的走进了苏州城,占据了半壁江山,同那人分庭抗礼。
“言某无碍。”话虽如此只是眉宇之间掩不住的疲倦。“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赵正霖说。
谢明依颔首,“言某告退。”
说话间谢明依退出书房,却不料在书房外遇到了一个人。
“那女子对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屈膝行礼,手里端着为赵正霖准备的羹汤,只是那羹汤再香,谢明依也提不起半分的兴趣,因为她看到了那张脸。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是云初夏身边的明英。
原本已经回到了杭州的明英,在赵正霖打下杭州城后便跟在他的身边,这还是谢明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只不过,现在的明英同以前天差地别。
以前的明英是奴,现在的明英,一席素白色的月华裙,初春的季节里,这样的素雅最是衬人气色。
“明夫人。”谢明依拱手作揖行礼,后者十分的恭谨小心,即便赵正霖对她很照顾,却依旧小心翼翼的,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让人摸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
“言先生请。”明英让到一旁,请谢明依先过,后者怔了怔,随及迈步离开。